三个月,九十余个日夜,兰黛阁的宫门再未被陛下的脚步声叩响。
温砚卿坐在窗边,望着庭中花开花落,原本温润的眉眼染上挥之不去的黯淡。他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琴弦,却再也奏不出那曲《清音菩提》。
夜夜听闻陛下宿在别处,凤君的稳重,柳君的娇嗔(他觉得柳君实在讨厌,第一眼就觉得他很蠢……)德君的才情,宿君的鲜活……每一声传报都像细针,扎进心底最柔软处。
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眼下一片青灰,昔日清亮的眸子也红肿起来 。
这日去寿安宫请安,太君一见他便皱起眉:“砚卿,你这是怎么了?”
温砚卿垂着头,嘴唇动了动,想扯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太君拉过他冰凉的手,叹道:“跟父君说说,谁给你委屈受了?”
这句话像打开了什么闸门。
温砚卿肩膀微微颤抖,抬起红肿的眼,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太君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陛下……讨厌我……”
温砚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几乎是泣不成声,积攒了三个月的委屈和惶恐决堤而出。
他抓着太君的衣袖:“我当时……没有……陛下发现了……”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颤抖,“那双眼睛…她看我的眼神立刻就变了,然后就冷漠,疏远……她定是厌极了我这般不懂分寸、痴心妄想的样子……”
他越说越绝望,把自己缩成一团:“是我僭越了,我不该……不该让她看见……我让她扫兴了,她再也不想见我了……”
太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用力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
“傻孩子,傻砚卿啊……”太君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怜惜和一种看透世事的了然,“你怎知…那一眼看的,就一定是厌恶呢?”
温砚卿在他怀里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满是困惑。
太君用指尖拭去他的泪,语气深沉:“帝王之心,最忌被人轻易看穿,也最忌自己无法掌控的情绪。你那爱意那般赤诚滚烫,她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或许…不是厌恶,是心惊,是失措,是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慌乱。”
“宸昭坐拥天下,却也最是孤家寡人。真心对她而言,或许是这宫闱里最陌生也最危险的东西。
她冷着你,未必是厌你,更可能是…她不知拿你怎么办,不知拿自己那点异常的反应怎么办。
砚卿啊,陛下是帝王,她每每都告诉自己不能有失控的情绪,不能有,对于宸昭而言,江山社稷重于一切。”
太君看着他,目光慈爱而锐利:“宸昭是在…保护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让旁人窥见陛下对你有一丝不同,你这兰黛阁,还能有如今的清静吗?每天的食物用品会有毒,身边的小侍都有可能被收买的。”
“所以,别急着断定她讨厌你。”太君轻轻抚过他的发顶,“给她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温砚卿怔怔地听着,眼中的绝望和慌乱渐渐被一种茫然的希冀所取代。泪水依旧无声滑落,却似乎不再那般苦涩。
“父君……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就是……太喜欢陛下,看到她当时的眼神,她不来兰黛阁这些月……我就着急,失控了。那一刻我……我就像拈酸吃醋的……”温砚卿知道自己失控了。
“砚卿,我和你说过的……不要爱上帝王……帝王即使对你偏心……但也会雨露均沾的……”太君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前面说的那些是真的,也是为了安抚失控的温砚卿。
宸昭是他的女儿,他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宸昭的男孩子,做他的知心人。可是……他懂,懂宸昭不会独宠一个人的……懂……这份感情终究不是平等的……
他知道自己是既要又要,但他没办法……她想要有人爱宸昭,却不想这个人是砚卿,不想砚卿爱她……
砚卿与当初飞蛾扑火的自己一样……全心全意的爱着那个人……自己没有好下场,差点就死了……若不是天好运,自己撑到了……撑到了宸昭称帝。
他……不想让砚卿与自己一样……伤到自己……
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
“父君……没事的!再给我一些时间,若是陛下还不喜欢我,那我就安居一隅,过好我自己就可以了……”温砚卿还是很执着。
“非要撞南墙?”太君无奈。
“嗯。但是父君您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温砚卿蹭了蹭他。
太君拍着他的后脑勺,轻叹:“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