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

灯光明亮的大厅内挤了许多人，每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略显紧张。他们的眼睛时不时就会看向大厅上方的滚动荧幕，荧幕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列列名字。

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传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位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女人身上。那个女人从走廊里走出来，摘掉了耳朵上的通讯机，然后微笑着对众人说：“大家好，我是你们本次面试的管理员，我叫菲琳斯。整场面试将由我带领各位完成。大家都是刚刚毕业的高中生，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问我，我都会为你们解答。”说完这些，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显示表，“距离面试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请各位做好准备，前三十的考生先开始面试，稍后我会按大家的考试名次依次叫号，祝各位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大厅再次陷入了紧张的氛围。正如菲琳斯所说，这里的人都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也是一群科研爱好者。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进入研究所，经过一段和大学一样的学习阶段然后直接成为一名科研员。这是科研生最好的出路，如果没有通过面试就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基本完了。现如今没有哪个公立的研究所会要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去参加科研项目，只有挤进这些私立的研究所才有出路。想要进去研究所也是有前提的，能站在这个大厅里的人都是[研考]的前一百名考生。一百名以外的呢？要么回高三去复读，要么花一年时间重新学一个专业再上大学。所以研考是他们进入研究所的基础。当然，有考试肯定就有“天才”。在研考中排名前三十的考生可以选择业内顶尖的三家研究所，但每个研究所只有十个面试名额，有人抢破了头也没抢到自己心仪的研究所，只能选择其他的两家去面试。为什么这些人也要面试呢？因为他们要争[直系学生]的位置。他们会被每所研究所的科长面试，科长的任务就是选择自己满意的学生作为自己的直系学生，由科长直接管理，可以说是一对一私教课了。而在其中科长也可以淘汰自己觉得不够好的学生，让他回到普通面试场去。普通面试场的面试也很残酷，每个研究所都有固定的名额，在剩下的这七十人中还要再淘汰三十人。

刘芸在[风飓研究所]的等候区紧张的搓着他细白的手指，直到指节都被搓红了。他作为研考中成功考进前三十的人，此时此刻比在外面等待的普通面试生还要紧张。

“四号，沐子衿请跟我来。五号，刘芸请做好准备。”菲琳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刘芸紧张的打了个冷颤，随后他便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让紧张的情绪平复。很快菲琳斯就又从面试室走了出来。

“刘芸。”她询问道。

刘芸点了点头。

菲琳斯轻轻地笑了一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特别的女孩子，跟我来吧。”

刘芸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但腿上还是听话的跟着菲琳斯走。他张了张嘴，怯生生地说：“那个，管理员，我……”见菲琳斯回头看着他，他指了指自己，“我其实，是男的。”

这回轮到菲琳斯愣住了。她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指了指面试室的门：“傅科长就在里面等着你了，进去吧，别紧张。”

刘芸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敲门走进了这间面试室。

面试室内阳光充足，一缕阳光穿过硕大的落地窗落在傅丛桌子上的资料上。这还是刘芸第一次亲眼看见傅丛，他要比电视屏幕里的好看得多。深棕色的头发扫在脖子上，脸上戴着一副深色金属框的半框眼镜，身上是很简约的白色体恤和一条深色裤子。没有新闻中那么正式，但却很真实。

“刘芸，对吧。请坐。”傅丛抬起头看着刘芸，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他打量着刘芸。刘芸身着一件白色体恤，外面套着一件淡蓝色的外衣，下面也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显得整个人很富有青春活力。在看到刘芸的头发时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明明简历上写的是男生，可是却留着长发，还染成了蓝色，有些张扬。傅丛对刘芸的第一印象深刻。

刘芸从傅丛的脸上移开视线，然后坐在了对面的沙发椅中。椅子很舒服，坐在上面刘芸感到身心放松了许多，他看着傅丛翻阅着自己的资料，心里想：我终于见到你了！

刘芸从高中的时候就在新闻中看到过傅丛的脸，那时傅丛作为最年轻的带组组长，仅仅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可以带组独立开展科研实验。不仅对于业内的人士来说是个年轻有为的能人，对于刘芸来说，这就是榜样，这就是标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刘芸坚定了自己要学科研的心。傅丛对他来说就是偶像般的存在，他不断努力，终于在研考中取得了第十七名的优异成绩。现在坐在傅丛对面，之前心里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激动。

“你的资料我大致翻了一遍，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自我介绍。请。”傅丛给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芸立刻回过神来，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好。我叫刘芸，芸豆的芸。今年十九岁，毕业于京联高中，毕业成绩全科为A。我有很强的创造力和学习能力，毕业前的[创造性自主研制赛]我的作品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也希望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能和前辈们或是老师们学到更多科研技术。”

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

傅丛听完笑了一下，手指不耐烦的敲击着桌面：“如果你们十个人都是这种自我介绍，那么我在接下来的四年里一定会特别轻松。”

言外之意：如果你们只会这么没有新意的自我介绍，那你们谁都没有机会我的直系学生。

“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把握的住。”傅丛在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挂着那标准的笑容，好像他生来就只会笑一样。

刘芸的心里咯噔一下，听说过傅丛嘴毒，但没想到还这么不留情面，让人难堪。刘芸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开口：“傅科长，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刘芸从小就是一个安静的不正常的孩子，不爱表达。在他六岁的时候妈妈从她所在的研究院带回来了一个当时最先进的收音机，刘芸很喜欢。妈妈是一名科研人员，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刘芸，爸爸经常出差跑业务，那个“会出声的小盒子”就成了刘芸唯一的精神寄托。每天放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音机就可以听到时政新闻和许多新鲜的事，有时收音机里还会播放一些有趣的喜剧节目。这让刘芸开始想要去表达。渐渐的刘芸开始与人交谈，甚至交到了许多朋友。小小的刘芸对那个收音机就更加喜爱，视作珍宝。直到十二岁那年收音机突然坏了，父母都不在家，家里的保姆还连高中都没上完。刘芸只好学着妈妈的样子开始修理那个收音机。一个晚上过去，就在保姆认为刘芸快放弃时，没想到他竟然拖着那个收音机走到她面前，高兴的说：“您看，我修好了！还能多收两个台！”也就是从那时刘芸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科研的种子，直到看到傅丛时，这颗种子开始像疯了一般生根发芽，直到现在长出一朵朵雪白的花。

刘芸向傅丛讲完这个关于自己的故事后他忐忑的看着傅丛，生怕傅丛还是会否定他。

傅丛低着头，看着桌子上那张简历，突然抬头微笑着问刘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留了长发，而且还染成了蓝色？”

刘芸听到这个问题，悬着的心挂的更高了：“这个问题嘛，其实就是我喜欢蓝色，而且我觉得长发好看吧。”

他不会因为我的头发然后否了我吧？刘芸心里这样想着，可实际并非如此。

刘芸的这个回答好像令傅丛很满意，傅丛笑了。这个笑不再是那种标准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是真实的笑。

“好，我觉得你很特别。提前恭喜你吧。”傅丛伸出手。

刘芸也伸出手，颤抖地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这么简单？面试通过了？！

一个星期后，刘芸站在风飓研究所的大门前，心里为进门后如何打招呼做了一次又一次演练。刘芸真的仅凭一个故事就打动了傅丛吗？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面试当天。刘芸满脸震惊的从面试室里走出来，震惊之余还有几分不安。直到菲琳斯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这只是初试时，刘芸的心这才踏实了下来。十选三，三选一，这才是完整的过程。

一天后，刘芸同另外两人一同进入了那间面试室，三人在傅丛对面坐成一排。这次的面试官不只有傅丛一个，还有一男一女坐在傅丛两边。

“你们有三分钟的准备时间，三分钟一到，开始面试。”那个女人开口道。她的声音不像菲琳斯那样温柔，既严肃又洪亮。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起来。

今天的阳光比昨天的还要明媚，室内的调温机基本没有什么声音，整个面试室静的可怕，刘芸甚至可以听见傅丛的电子笔在电子纸页上写字的沙沙声。刘芸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乱的好像一锅粥，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准备面试词，此刻的他如坐针毡，三分钟的准备时间十分难熬。

终于，准备时间结束了。刘芸看着他身边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被叫去面试，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重，即使这次他做的准备比上次充分的多。他的眼睛在面试室里游走，最终落在了傅丛身上。傅丛今天的衣着正式许多，灰衬衫，黑领带，专注的神情显得他更好看，那股清冷而温柔的感觉也更重了。

傅丛也感觉到了这束目光。但他并没有看过去戳穿，就让他静静地看。

刘芸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直到一阵哭声响起让他回过神，朝声音方向看去。和刘芸一同来面试的一个男生正跪在地上痛哭。刘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傅丛站起身朝那个人走过去，那两位则是沉默的看着。

傅丛走到他身边开口安慰：“你的人生不止这一次，你还年轻，即使你被我否定了，但是你还有无限的可能。”他微笑着说完，之后冷着脸站起来让菲琳斯把那个人带出去了。

“下一个，刘芸。”女人面无表情的冷淡开口。

刘芸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三位面试官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刘芸，毕业于京联高中……”

熟悉的话语，听的傅丛眉头一皱。

“我曾在《自然》科研杂志上发表过一篇论文——如果精神可以重组，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到过，那篇文章在网络上收获了大量支持……”刘芸的面试词幽默又不失专业。坐在傅丛身边的那个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以上就是我的所有内容，感谢各位认真听完，谢谢。”说着又鞠了一躬。

刘芸说完了，那个面带微笑的男人突然开口道：“等一下，刘芸。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繁玉，是法当研究所的科长。你刚才说你在《自然》上发布了一篇文章，那我想问那篇文章是你什么时候写的。”李繁玉脸上的笑容不是傅丛的那种标准的，柔和的，而是略显自以为是的。

刘芸在心里回想了下：“那篇文章是我在十七岁，高二的时候写的。”他顿了一下，“其实那篇文章并不是我的原创，我只是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并完成收尾的。”

听到这李繁玉可来了兴致，他赶忙追问：“那这篇文章既然不是你原创的，那是谁呢？”

刘芸迟迟没有开口，两只手不停搓着。过了一会儿他才用很轻的声音说：“她已经过世了。”

傅丛注意到刘芸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红了，可是李繁玉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还要继续刨根问底，被傅丛的话打断了。

“好，可以了。菲琳斯，把那位叫过来吧。”

李繁玉看了一眼傅丛，也没有再说什么。

菲琳斯把第一个面试的那个男生带了过来，刘芸在心里为那个流泪的学生感到可惜。可眼下自己的处境也不是很好——二选一。

傅丛从两张简历中抬起头：“二位的简历我都看过了，刘芸和周俊东，你们的能力都很不错。所以两位科长，李科长和蔷科长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被称为蔷科长的女人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道：“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蔷荷兰，是玖斯研究所的科长。刚才你们两个的面试词都很不错，但是我个人觉得，你，”她伸手指向了周俊东，“不如他。这就是我的看法。”说完她两手一摊，靠在老板椅里。

李繁玉轻笑了两声：“蔷科长可真是言简意赅。傅科长既然问了，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我觉得，刘芸，你的口才比他好的多，专业术语也比他掌握的好，所以呢你的考试排名比他高，”李繁玉又将话锋一转，开始说周俊东，“你呢，你的实践能力比他好，实验经验丰富，但是研究的事物大多没有新意。只可惜，我更喜欢创新能力好的。所以恭喜你，刘芸。”

刘芸朝这两位科长点点头，脸上是高兴的笑容。可是一旁的周俊东牙都快咬碎了，他恨刘芸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爸没有这个傅丛的关系，不然还有他刘芸什么事儿啊！

最终刘芸成为了傅丛的直系学生。在这段话从傅丛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刘芸差点跳起来，这怎么不算追星成功呢？

从中午到下午，将近四个小时，终于解脱了！走出那栋大楼，刘芸掏出手机赶紧打电话给他最好的朋友徐乐报喜。

电话经过一阵搞笑的铃声后传出了徐乐那低沉的声音：“怎么啦，刘哥？”

“乐儿，天大的好事！猜猜。”刘芸缓缓走在一条小路上，脸上是灿烂的微笑。白色的衬衫在夏日的夕阳照射下反着光。

“嚯喝，什么好事让我们刘哥这么高兴啊。我猜猜啊，”徐乐象征性的思考了一会儿，其实他就应该猜到，“不会是你面试成功了吧！”演的特别震惊。

“哈哈！”刘芸被他夸张的语气都笑了，“今天出来聚餐啊，叫着孟余辉和冯潇，就说我请客！”

“好嘞！都听刘哥的。”徐乐说完挂了电话，去给其他两人发消息。

刘芸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控温房边，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在金色的阳光下好看得很。刘芸驻足观看。他从小就喜欢各种植物，但是不管他种什么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冯潇甚至调侃他为“植物杀手”。

刘芸看着看着，身边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傅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