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将尽时,我听见偏殿传来细碎的笑语。
那声音像一串银铃,清脆得刺耳。盖头下的视线模糊,却能想象柳清瑶倚在暖炉旁的模样——素手捧着热茶,眼波流转间让李承泽忘了今夕何夕。我手指收紧,锦缎边缘在掌心勒出深痕。
“娘娘……”喜娘轻声唤我,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她大概也觉得无话可说。太子妃独坐洞房,太子却在偏殿陪宫女饮茶,这等羞辱,便是寻常人家也难以承受。
铜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我数着时辰,从黄昏等到子时。宫人们早退了,只剩喜娘带着两个小丫鬟守在一旁,时不时偷看我一眼,又慌忙低下头。
“殿下怕是真醉了。”喜娘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不如先歇息,明日再……”
“他醉了?”我冷笑一声,“偏殿里那壶酒才喝了几杯?”
喜娘张了张嘴,没敢接话。她悄悄拉了拉身旁小丫鬟的袖角,示意撤了合卺酒。我抬眼扫过去,她立刻缩回手,低头不敢再动。
窗外风起,吹得红烛摇曳。最后一根烛芯终于断了,啪的一声熄灭。黑暗瞬间吞没整个大殿,唯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
我伸手去揭盖头,指尖刚触到金线绣边,门轴却忽然吱呀一声。
脚步声很轻,却一步步踩在我心上。
李承泽走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酒气。他站在三步之外,没有靠近。我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婉婉……”他开口,声音低哑,“我不是有意……”
我缓缓起身,盖头滑落,露出我平静的面容。他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紧攥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盖头的皱痕。
“殿下自由,我亦清退。”我说,“往后不必再避我。”
他脸上掠过一丝愧疚,随即被惊愕取代。“你……”
“我不争宠,不干涉殿下私事。”我继续道,语气平稳如常,“但相府安危,还请殿下记得。”
他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若无事,我便回房了。”
转身时,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却未追来。走到门口,余光瞥见他回头望了一眼偏殿方向。果然,那扇雕花木门后,一抹翠色衣角一闪而逝。
次日清晨,东宫书房。
我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茶雾升腾。李承泽沉默许久,终是开口:“你当真不问为何昨夜不去找你?”
“问了又能如何?”我抬眸看他,“殿下会为了我冷落她吗?还是会为了她废了我?”
他脸色变了变。“她不是……”
“她是你的真心。”我轻笑,“我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你怎知她是我真心?”
“选秀那日,你盯着她看了多久?”我淡淡道,“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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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将尽时,我听见偏殿传来细碎的笑语。
那声音像一串银铃,清脆得刺耳。盖头下的视线模糊,却能想象柳清瑶倚在暖炉旁的模样——素手捧着热茶,眼波流转间让李承泽忘了今夕何夕。我手指收紧,锦缎边缘在掌心勒出深痕。
“娘娘……”喜娘轻声唤我,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她大概也觉得无话可说。太子妃独坐洞房,太子却在偏殿陪宫女饮茶,这等羞辱,便是寻常人家也难以承受。
铜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我数着时辰,从黄昏等到子时。宫人们早退了,只剩喜娘带着两个小丫鬟守在一旁,时不时偷看我一眼,又慌忙低下头。
“殿下怕是真醉了。”喜娘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不如先歇息,明日再……”
“他醉了?”我冷笑一声,“偏殿里那壶酒才喝了几杯?”
喜娘张了张嘴,没敢接话。她悄悄拉了拉身旁小丫鬟的袖角,示意撤了合卺酒。我抬眼扫过去,她立刻缩回手,低头不敢再动。
窗外风起,吹得红烛摇曳。最后一根烛芯终于断了,啪的一声熄灭。黑暗瞬间吞没整个大殿,唯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影子。
我伸手去揭盖头,指尖刚触到金线绣边,门轴却忽然吱呀一声。
脚步声很轻,却一步步踩在我心上。
李承泽走进来时,身上还带着酒气。他站在三步之外,没有靠近。我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婉婉……”他开口,声音低哑,“我不是有意……”
我缓缓起身,盖头滑落,露出我平静的面容。他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紧攥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盖头的皱痕。
“殿下自由,我亦清退。”我说,“往后不必再避我。”
他脸上掠过一丝愧疚,随即被惊愕取代。“你……”
“我不争宠,不干涉殿下私事。”我继续道,语气平稳如常,“但相府安危,还请殿下记得。”
他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若无事,我便回房了。”
转身时,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却未追来。走到门口,余光瞥见他回头望了一眼偏殿方向。果然,那扇雕花木门后,一抹翠色衣角一闪而逝。
次日清晨,东宫书房。
我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茶雾升腾。李承泽沉默许久,终是开口:“你当真不问为何昨夜不去找你?”
“问了又能如何?”我抬眸看他,“殿下会为了我冷落她吗?还是会为了她废了我?”
他脸色变了变。“她不是……”
“她是你的真心。”我轻笑,“我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你怎知她是我真心?”
“选秀那日,你盯着她看了多久?”我淡淡道,“我看得真切。”
他怔住,良久才低声说:“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又如何?”我放下茶盏,“我既已入宫,就不会争这些。”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片刻后,他开口:“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你给不了。”我说,“只求你保相府平安,我便不再打扰你与她。”
他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好。”
午后,我亲手将凤冠放入锦盒。盖上盖子时,灰尘落在封条上,像是一场无声的终结。
五年后,我捧着废后诏书准备离宫。李承泽却突然拦住我,红着眼说:“苏婉,你不该走的。”
我看着他,想起当年洞房夜那个没有掀开的盖头。那时的我,或许还有些不甘,如今早已云淡风轻。
“对不起。”我说,“这一次,我不再回头。”
转身离去时,沈玉衡送来的诗集从袖中滑落。那页夹着落叶,题字清晰可见:“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远处柳清瑶倚栏远眺,手中海棠花已被掐得支离破碎。
暮春的风吹进空荡荡的东宫,花瓣飘落在地,一如当年那夜未燃尽的红烛。
\[未完待续\]我走出宫门时,风正卷着花瓣扑在脸上。远处传来柳清瑶的笑声,和五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清脆。
"废后娘娘走好。"她倚在朱漆廊柱下,手里还捧着一碗莲子羹。花瓣落在瓷白碗沿,像撒了点胭脂。
我没有停步,身后却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李承泽冲出来时,衣摆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他看着我,眼神和当年洞房夜一样慌乱。
"你真要走?"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连最后这顿饭都不肯吃?"
我望着他发红的眼尾。五年来第一次,他穿得这样随意。我想起昨夜书房里的烛光,他握着我的手说:"婉婉,你别走。"
可那双手,今晨还抚过柳清瑶鬓边的珠钗。
"殿下请回。"我说,"相府还有事要办。"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凉的镯子,像要把什么温度传过来。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很多话,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恨我?"
柳清瑶轻笑出声。
我抽出手腕,转身时听见她说:"殿下,莲子羹洒了,我再去端一碗。"
脚步声远去后,李承泽忽然说:"你知道吗?那日选秀,我确实多看了她两眼。"
我停下脚步。
"但后来我告诉自己,若娶不到你..."他的声音低下去,"不如不娶。"
风卷起满地花瓣。远处传来更鼓声,一下,又是一下。
"我父亲逼我联姻那日,"他说,"我写了三封奏折求皇上赐婚。"
我回头看他。暮色染红了他的玄色蟒袍,像是要烧起来。
"可你那天站在金銮殿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柳清瑶端着新熬的莲子羹回来时,李承泽已经走了。她看着空荡荡的回廊,忽然问我:"娘娘为何要放他走?"
我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你觉得我会后悔?"
"不是。"她将瓷碗放在石桌上,"我只是不明白,娘娘明明爱着殿下..."
我笑了。暮春的风掠过鬓边碎发,吹散了未完的话。
"爱?"
"你以为我等了五年,就为了今日拂袖而去?"我起身时碰倒了瓷碗,莲子羹浸透绣鞋,"柳姑娘,你太小看我了。"
夜色渐浓时,沈玉衡派来的人到了。他递给我一封信,说是临安侯府出了事。
我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有流星划过,像极了及笄那夜,李承泽偷偷牵着我去御花园看星子。
"娘娘真的要去临安?"随行的侍女瑟瑟发抖,"听说那边...不太平。"
我掀开帘子,看见李承泽站在城楼上。他披着战甲,遥遥望向这边。春风卷起他的披风,也扬起我的斗篷。
"那边有我要找的东西。"我说。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我听见百姓议论纷纷。说太子今日亲征,说临安侯私通敌国,说废后娘娘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不知道,此刻我怀里揣着半块虎符,还有一纸密令。
夜深人静时,我取出那本诗集。落叶夹在泛黄的书页间,题字清晰可见:"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一声,又是一声。我望着柳清瑶端着莲子羹的双手,那双曾经捧着茶盏在偏殿陪李承泽饮茶的手,此刻正微微发抖。她笑意不减,眼神却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
“娘娘真要这般绝情?”她声音轻柔,像是风里飘来的一片花瓣,“殿下他……其实心里只有您。”
我嗤笑一声,“那你呢?你不是他的真心?”
她怔了一下,随即垂眸,“我不过是个宫女,哪敢奢望太子爷的真心。”
这话听着谦卑,却像极了五年前选秀那日,她在东宫偏殿捧着茶盏,低头不语的模样。那时的她,一句话没说,却让李承泽多看了她两眼。
“柳姑娘,”我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去了书房?”
她猛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恢复平静,“娘娘误会了,我只是给殿下送夜宵。”
我懒得再和她兜圈子,转身朝宫门走去。身后传来她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
我没回头,只淡淡道:“你若真有心,就该明白,有些路,他走错了,就别指望我能拉他回头。”柳清瑶的手指紧紧攥着瓷碗边缘,指节泛白。风掠过回廊,一片花瓣落在她鬓边,她却像毫无察觉般站着,直到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尽头,才听见她低声呢喃:“娘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身后传来瓷器轻放石桌的脆响,接着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夜色吞没,远处传来守夜太监悠长的报时声。我抬脚迈出宫门,冷风扑面而来,像是要把过去五年的一切都吹散在这夜色里。柳清瑶站在原地,望着宫门外渐渐消失的背影,手心还残留着瓷碗边缘被她捏出的裂痕。夜风卷起她的裙角,像是要把她的影子也一并带走。
她低声喃喃:“苏婉,你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吗?”
远处传来更鼓声,一声,又一声,像催促着什么。
柳清瑶缓缓转身,目光落在石桌上那碗洒了一半的莲子羹,眼神复杂。她伸手将它端起,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什么珍贵之物,然后缓步走入夜色深处。
宫墙高耸,月光冷冽,她的背影很快隐没在回廊尽头,只剩地上斑驳的花影,仿佛从未动过。城楼上风大,李承泽的战甲泛着冷光。我掀帘时,他正好转过身来,目光撞进我眼里,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他没有拦车,只远远站着。
百姓在街边窃语,说太子亲征、临安侯谋逆、废后难归。他们看不见我袖中虎符的纹路,也摸不到那道密令上暗刻的龙纹。
夜深了,我从包袱里抽出诗集。枯叶夹在书页间,字迹仍清清楚楚:“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你还带着它。”沈玉衡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头,只将落叶重新夹好,“你说过,这句话该刻在心上。”
他走过来,站在我身旁,没说话。
远处更鼓响起,一下,又一下。沈玉衡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诗集的边角,半晌才低声开口:“临安那边……很危险。”\
我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轻声道:“该去的,总要去。”\
他没再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我面前。我接过,烛光下隐约看出是丞相府的火漆印。\
“你父亲……最近和太子走得近。”他语气平静,却压不住一丝紧绷。\
我没拆信,只把它塞回他手里,“不必看了。”\
沈玉衡怔了一下,“你不问?”\
我摇头,“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头。”\
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你比从前……更决绝了。”\
我收回视线,指尖拂过书页间那句墨字,“五年了,该学会的,也都学会了。”\
他没再说话,风卷起衣角,夜色沉得像要压下来。远处传来守夜人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我掀开帘子时,看见李承泽站在城楼上。他披着战甲,遥遥望向这边。春风卷起他的披风,也扬起我的斗篷。
“娘娘真的要去临安?”随行的侍女瑟瑟发抖,“听说那边……不太平。”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山峦起伏,夜色沉沉。我轻声道:“该去的,总要去。”
身后传来守夜人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马蹄声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回响,我掀起斗篷遮住半张脸。风里有柳清瑶的香气飘来,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总爱用这种香,五年前选秀那日就是这样,站在东宫偏殿捧着茶盏,连指尖都带着甜意。
侍女忽然惊呼一声,马车猛地停住。我掀帘望去,城门下黑压压站了一队禁军,为首的正是沈玉衡。他一身玄衣,腰间佩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娘娘要去哪里?”他声音不大,却让整条街都安静下来。
“临安。”我淡淡道,“丞相府的事,不劳御史大夫操心。”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举到半空。火漆印被夜色染成暗红,那是我父亲的私章。
“你爹昨晚去了东宫。”他声音沉了下去,“和太子密谈两个时辰。”
我手指微微收紧,面上仍不动声色,“说什么?”
“不知道。”他将信收起,“但我可以陪你去临安。”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露出袖口一道新鲜的血痕。我认得这颜色,是东宫偏殿常用的西域香料混着朱砂,五年前那个夜晚,柳清瑶的裙摆上也是这般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