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篝火般

史莱克广场上的喧嚣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瘫倒一地、如同被海浪冲刷上岸的鱼般的新生。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汗水浸透的地面黏连在一起，勾勒出疲惫不堪的轮廓。

周漪早已离去，但她留下的冰冷指令和如山威压，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比身体的酸痛更加深刻。

霍雨浩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灼痛感。他默默运转起微薄的魂力，试图缓解肌肉的痉挛。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不远处。

王冬同样坐在地上，原本耀眼的粉蓝色长发被汗水濡湿，几缕粘在光洁的额角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出神，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复杂的情绪——有脱力的虚浮，有对严酷训练的不忿，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撕开某种认知后的怔忡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似乎还在消化下午发生的一切：自己的失败，那个出乎意料的道歉，以及那个名叫霍雨浩的少年所展现出的、与她过往世界截然不同的坚韧。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王冬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王冬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视线，略显苍白的脸颊似乎又浮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不知是余热还是别的什么。她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霍雨浩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王冬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却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薄茧和旧痕。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扶，而是凭借自己的力气稳住了身形，微微偏过头，声音比起往常低了不少，带着运动后的沙哑：“…我没事。”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喂！霍雨浩！王冬！”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只见那个名叫萧萧的女孩小跑着过来，她虽然也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但精神头明显好很多，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看霍雨浩，又看看王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点点狡黠的笑意。

“你们俩还好吧？周老师真是太可怕了！”萧萧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但眼神亮晶晶的，“不过你们下午那场架……哦不，对抗，可真厉害！最后那一下，霍雨浩，你是怎么想到的？王冬，你那套步法好漂亮啊，就是好像后面有点……呃，没关系没关系，下次肯定能赢回来！”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巧妙地缓和了气氛，也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

王冬轻咳一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努力恢复平日那副骄傲的模样，但语气缓和了许多：“他的打法……比较特别。我只是一时没适应。”

霍雨浩也低声应了一句：“嗯。你很强。”

简单的对话，却意味着坚冰的初步消融。

“对了，”萧萧像是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两个小纸包，递给他们，“喏，我自己带的糖丸，能稍微恢复点力气。快吃吧，不然待会儿真走不回宿舍了。”

那是一种普通的草药糖丸，不算珍贵，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贴心。

霍雨浩愣了一下，接过糖丸，低声道：“谢谢。”

王冬也有些意外，看了萧萧一眼，接过糖丸，声音细微：“…谢了。”

糖丸入口，带着淡淡的清凉和苦涩，随后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虽然对于消耗过度的身体来说杯水车薪，却带来了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三人互相搀扶着，或者说，是萧萧努力想搀扶两个比她高的人，慢慢朝着宿舍区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融合在一起。

“周老师说明天还会更惨……”萧萧苦着脸抱怨道。 “怕什么。”王冬哼了一声，虽然腿还在发软，但斗志似乎回来了一些，“她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她看扁了。” 霍雨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魂力。他想起了高鸽神父和那些孩子们，这点苦，不算什么。

走到宿舍区分岔路。 “我们住那边。”王冬指了指女生宿舍区的方向。

“我还想和霍雨浩说两句话。”萧萧笑道。

“明天见。”霍雨浩对王冬说道。 王冬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隔阂：“明天见。”

看着王冬离开的背影，萧萧用手肘碰了碰霍雨浩，眨眨眼：“欸，霍雨浩，看来你和王冬关系缓和了不少嘛？” 霍雨浩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向前走去。

关系缓和了吗？或许吧。至少，不再是纯粹的敌意了。

“那个……霍雨浩……”萧萧迟顿了一下，问，“你身边，有没有从事神父一类工作的人？”

“有的，不过这已经是过去式了。”

“哎？那我可能有些冒昧了。那么，明天见！”萧萧微笑着与他告别。

“嗯，明天见。”

回到简陋的宿舍，赵昊已经呈“大”字形瘫在床上鼾声大作。霍雨浩简单清洗了一下，躺倒在床上，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下午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王冬凌厉的攻势、自己狼狈的闪躲、那一次撞击、她的道歉、周漪冰冷的话语、还有萧萧递过来的糖丸……

他闭上眼，手掌无意识地抚过胸前衣物下那枚冰冷的令牌。

史莱克的生活，就这样以最粗暴又最直接的方式，拉开了序幕。篝火已燃起，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周遭的一小片黑暗，也映出了即将同行之人的轮廓。

未来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却也……不再那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