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冰冷的钢琴和柔软的地毯之间交替，轮流探索与占有，像两股最终汇合的旋律，再分不清彼此，只剩下原始而真诚的共鸣与颤动。这时已经是深夜，“下次，”宁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却无比认真，“换你弹给我听。我想听...你的即兴发挥。”
“好。”她承诺道，微微合上双眼。
第二天，宁儿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了，耳畔传来苏婕的声音。
“醒了啊。早饭做好了，现在端过来。”这是宁儿不曾看到的、居家的一面。三文治和鸡蛋的香味让她即刻蹦起来，却因为身前没有遮挡物而羞耻。
惹来了苏婕的一阵笑。她放下了菜碟，从柜子里抽出一件干净的新衣服，咬断了招牌扣子，给他递去，“喏。穿这个吧。”
潮红又漫上她的脸，她边穿衣服边嘟囔道：“我没穿过衬衫……”
“看得出来。”苏婕放下咖啡杯，望着她，“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宁儿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地摇摇头。她的世界向来只有琴房和家，以及通向苏婕琴房的那条路。
“那，”苏婕指尖敲敲桌面，像是在打节奏，“跟我去个地方。”
没有说去哪里，宁儿却点点头。“好。”
出门前，苏婕看了眼宁儿身上的衬衫，嘴角弯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从衣柜里拿了件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外面风大。”那外套上同样沾染着她身上淡淡的茶香气息，将宁儿密实地包裹起来。
苏婕开车，宁儿坐在副驾，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又忍不住偷偷瞄向苏婕专注开车的侧脸。
城市的风景飞速倒退，她们驶离了熟悉的区域，最终停在了一个略显僻静的街区。
眼前是一栋红砖老建筑，门口挂着不起眼的招牌：「回声唱片行」。
“这是……？”
“淘碟的地方。”苏婕推门而入，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内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塑料唱片的气味。书架挤满了CD和黑胶唱片，分类细致却显得随意，需要耐心发掘。
老板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看到苏婕，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显然她是常客。
“自己看看。”苏婕对宁儿说，自己则径直走向古典乐区，手指熟练地掠过一排排唱片封脊。
宁儿无措地跟在后面，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苏婕抽出一张黑胶，递给宁儿，“听听这个版本。”
宁儿接过，是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古尔德81年版的，”苏婕低声解释，靠得很近，声音几乎贴着宁儿的耳朵，“和他55年那个锋芒毕露的版本完全不同……更内省，甚至有些偏执的重复。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宁儿专注的侧脸，“像一个人深夜与自己较劲时的喃喃自语。”
宁儿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婕一步一步走着，最后选了几张碟，包括那张《哥德堡变奏曲》。老板报了个价，她利落地付钱。
走出唱片行，阳光正好。苏婕将装唱片的纸袋递给宁儿，“给你的。”
宁儿：？
“约会礼物。”苏婕说得自然，然后向前走去，“走了，下一个地方。”
宁儿抱着纸袋，小跑着跟上，心里那簇小火苗欢快地跳跃着。约会在她这里，有了个清晰的概念。
下一个目的地是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咖啡馆。门口种着茂密的绿植，木头招牌已经褪色。推门进去，咖啡香浓郁，客人不多，安静得只听到磨豆机的声响和低低的交谈声。
苏婕和柜台后的咖啡师点了点头，点了两杯手冲，然后领着宁儿走到最里面的卡座。卡座背靠书架，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宁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袋的提手。
“紧张？”苏婕忽然问，目光带着一丝调侃。
“嗯。除了琴房，总觉得……”
“琴房里亲密就熟悉啦？”她低声发问，见宁儿被烫得差点弹了起来。
咖啡上来了，香气扑鼻。苏婕帮她加了少许糖，推过去，“尝尝。”
宁儿喝了一口，醇苦中带着回甘。她其实不太懂咖啡，但觉得这杯格外好喝。
“平时除了练琴，还做什么？”苏婕问。
宁儿想了想，摇摇头，“很少……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练琴，也会画画，又或者想……”她及时刹住车，把“想你”两个字咽了回去，脸有点热。
苏婕却像是听懂了，低笑一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下次想……”她顿了顿，补充道，“想去哪里约会。”
宁儿的心脏猛地一跳，抬起头。苏婕正看着她，眼神平静，等待下文。
“想去……听现场。”宁儿鼓起勇气说，“听你弹。”
苏婕挑眉，“我的演出可不是天天有。”
“那……听别人的也行。”宁儿急忙说，“和你一起。”
“好。”苏婕应允下来。
她们在咖啡馆坐了很久，聊的不再仅仅是音乐。苏婕问起宁儿的家庭，问起她小时候学琴的趣事，甚至问起她那些照片墙上的其他照片是怎么来的。宁儿也小心翼翼地问起苏婕在国外求学的经历，问起她除了钢琴还喜欢什么。
对话断断续续，有时也会冷场，像乐章中的休止符，自然地为下一段旋律留出空间。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已经给街道铺上了一层暖金色。两人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走着，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经过一家花店时，宁儿停下脚步。她走进去，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小束用牛皮纸包裹着的白色雏菊，花瓣边缘染着淡淡的绿，清新又倔强。
她递给苏婕。
“哦？这是回馈还是定情信物……”
随后她的嘴被捂上，宁儿偏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你不……不要说话了。”
夕阳的光落在苏婕眼里，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弹她的额头，而是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
“今天……”宁儿开口道。
“很开心。”她鼓足勇气，飞快地补充，“和苏婕在一起，很开心。”她咧着嘴笑，比雏菊灿烂百倍。
苏婕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她。在落日余晖里，她的笑容清晰而真实。
“嗯，我也是。”
回程的车里，宁儿抱着唱片，看着窗外流转的夜色，感觉像做了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车停在宁儿家小区外。
宁儿向门把手摸去。
“宁儿。”苏婕叫住她。
“下次课别迟到。”她退开，笑意未减半分，“……小火山。”
宁儿回到家，那张《哥德堡变奏曲》的黑胶唱片被她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她即兴地敲出几个跳跃的音符，好像雏菊的花瓣，又像咖啡杯沿的轻响，更像唱片指针落下，或者是踏碎夕阳的声音。
还像……还像两个人一点点、一点点地嵌进对方的余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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