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艰难地挤破浓雾,透过土屋唯一的破窗,洒下惨淡的灰白。
屋子里,血腥与骚媚交织的异香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陈腐的尸臭和泥土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独属于诡师的味道。
林妖瞳站在那片灰烬前,破烂的猩红嫁衣如同干涸的血痂,粘在地上。他指尖还残留着洞穿冰冷口腔的触感,以及狐蛊诡力流转带来的、阴柔而危险的力量感。
“新娘……”
那狸猫大妖留下的两个字,像无形的烙印,滚烫地钉在他的感知里。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光滑的皮肤下,似乎能隐约感受到一道并不存在的、属于契约的缰绳。
就在这时,巷外传来了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以及铁器碰撞的叮当声。
不是更夫,更夫没这种煞气。
林妖瞳眼神一凛,迅速收敛周身不自觉散发的媚意和诡力波动,将那枚暗红色的碎片揣入怀中,同时用脚将地上的灰烬和嫁衣残片飞快地扫到角落的阴影里。
刚做完这一切——
“砰!”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碎木屑飞溅。
门口站着两个身穿皂黑色劲装、腰佩铁尺锁链的汉子。他们面色冷硬,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屋内,目光最终落在林妖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是暗狱的黑卒!地位远高于他们这些白卒,负责巡守、缉拿,甚至处理一些涉及“非常”事件的官差。
其中一人抽了抽鼻子,眉头紧皱:“好重的阴煞气和……狐骚味?林妖瞳,昨夜你这里发生了何事?”
另一人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铁尺上,眼神警惕。
林妖瞳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迅速浮现出白卒惯有的、略带惶恐与卑微的神色,他微微躬身,声音刻意带上一丝沙哑与后怕:“回…回禀两位差爷,昨夜…昨夜确实不太平。不知从哪窜来一只野狐,叼了具不干净的残尸进来,折腾了半晌,方才…方才遁走。小的吓得一夜没敢合眼。”
他半真半假地说着,将自己身上那股新成的狐媚气推给那莫须有的“野狐”。
最先开口的黑卒眯起眼,踏前一步,目光如刀,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他的视线扫过墙角那并未完全处理干净的灰烬痕迹,又落到林妖瞳那双虽然低垂、却难掩一丝诡异流转的眼睛上。
沉默了片刻。
那黑卒忽然冷笑一声:“野狐?能留下这般精纯的阴煞残韵,怕是成了精的狐诡吧?你一个白卒,竟能从那东西爪下活命?”
林妖瞳头皮发麻,正飞速思索如何应对。
另一名黑卒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猛地抬手,示意同伴噤声。他死死盯着林妖瞳,特别是他的丹田位置,脸上逐渐浮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老张…不对!”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仔细感知!他体内…有诡力自行流转!虽然微弱阴柔,但绝非错觉!他…他已入请阴境!”
“什么?!”那被称为老张的黑卒脸色骤变,按在铁尺上的手猛地收紧,“这怎么可能?昨日他还是个普通白卒!”
两人看向林妖瞳的眼神瞬间变了。从之前的审视与轻视,变成了震惊、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凡人踏入请阴境,便是真正走上了诡师之路。哪怕只是最初境,也意味着脱离了蝼蚁的范畴,拥有了被“规则”稍微正视的资格。
老张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冷硬稍微化开些许,但依旧带着官差的威严:“林妖瞳,你当真已纳诡入体,成就请阴?”
林妖瞳知道瞒不过去了。他缓缓直起身,不再刻意掩饰。丹田内那缕狐蛊诡力微微加速运转,一股阴柔而带着蛊惑力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眼中那抹妖异的粉光若隐若现。
他点了点头,声音平静了许多:“侥幸,昨夜被那狐诡所逼,生死一线间,不知怎地就…成了。”
两名黑卒对视一眼,眼神交换了无数信息。
最终,老张从腰间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卒”字,背后则是“邵城暗狱”四字。他手腕一抖,将令牌抛给林妖瞳。
“既是入了请阴,便不再是白身。”老张的语气复杂,“按大虞律,暗狱辖下凡修成诡术者,皆需录籍。此乃黑卒令,暂予你持身。即刻起,你便是邵城暗狱的黑卒,归我等管辖。稍后自会有人带你办理文书,更换腰牌,领取黑衣与俸钱。”
另一人补充道,语气带着警告:“记住了,既入此道,规矩便与往日不同。该你做的差事一件不能少,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否则…代价你自己清楚。”
林妖瞳接过那枚沉甸甸的、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令牌上似乎还残留着前主人的煞气。
黑卒…
昨日他还是任人践踏、与尸骸为伍的白卒贱役,今日却一跃成了持令巡守的黑卒。这一切,只因他体内多了一缕诡异的狐力,成了那狸猫大妖的“新娘”。
飞黄腾达?他感受着怀中那枚碎片的冰冷,和指尖似乎随时会浮现的龙鳞灼痛,只觉得前路更加叵测诡异。
“多谢差爷。”他垂下眼睑,将令牌握紧。
两名黑卒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雾气中。
屋子里重归寂静。
林妖瞳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代表新身份的黑卒令,又抬眼望向窗外。天光似乎亮了一些,但邵城的天空,依旧被永恒的阴霾与诡雾笼罩。
一入诡师,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