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死寂被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啜泣打破。那声音并非来自喉咙,更像是灵魂被挤压到极致后不堪重负的颤音。林妖瞳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官袍穿戴整齐,威仪凛然,唯有微微颤抖的肩线和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了此刻内心的崩裂。
阴影再次无声蠕动。
噬命并未离去。他自最深沉的黑暗中再次踱出,依旧是人形,墨发披散,碧瞳幽深。他缓步走到林妖瞳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位刚刚与自己行完周礼、踏入人诡之境却仿佛骤然破碎了的少司命。
没有嘲讽,没有不耐,那双看尽万古沧桑的眼中,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理解的微光。
他俯下身,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林妖瞳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动作带着一种与其实力截然不同的、诡异的轻柔。
“哭了?”低沉的、带着磁性魔力的声音直接响在林妖瞳的识海,不再是之前的玩味,而是某种更接近乎缓的询问。
林妖瞳猛地一震,下意识想要偏头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想要强撑起少司命的威严冷硬,却被对方指尖那冰冷的触感定住。那触碰并不温暖,甚至带着属于幽冥的寒意,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稳定。
噬命的手指并未离开,反而缓缓下滑,抚过他紧绷的侧脸,指尖掠过那不曾湿润却仿佛承载了万钧重压的眼角。
“吃人之道,非你所愿,乃世所逼。”噬命的意念平稳而直接,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法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诡道亦如此。心存抗拒,反倒徒增痛苦。”
他另一只手揽住林妖瞳的肩背,微微用力,将这位权倾朝野的少司命带入怀中。
林妖瞳僵硬了一瞬。对方的怀抱与他的人一样,冰冷没有活人的温度,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厚重的感觉,仿佛依靠着一座亘古存在的冰山,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与窥探。
他挣扎的意志在这份冰冷的包容下,一点点瓦解。紧绷的脊背缓缓松弛下来,额头无力地抵在噬命的肩窝。官袍的织金云纹硌着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感到真实。
“可怜…”噬命低叹一声,意念中带着一种古老的苍茫,“踏上此路,谁不可怜?便是吾,亦不过是天地牢笼中,一挣扎求存的囚徒罢了。”
这话语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寂寥,仿佛撕开了古老存在永恒面具的一角。
林妖瞳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冰冷的“温暖”。他知道这或许是陷阱,是更深层次的蛊惑,是强大存在对所属物的安抚。但此刻,他太累了。背负着无数血债与亡魂的诅咒,行走于非人之境,他渴望一丝喘息,哪怕这喘息来自深渊。
他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片刻的虚幻安宁中,如同飞蛾扑向唯一可见的光亮,哪怕那光是冰冷的火焰。
噬命的手臂环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动作生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猫。
静室里只剩下彼此无声的呼吸(尽管噬命或许并不需要呼吸)和力量本源细微的共鸣。
许久,林妖瞳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试图汲取更多这冰冷的慰藉。
噬命低笑一声,意念传来:“倒是比那些煞珠…更合胃口些。”
这一次,调侃中少了些许玩味,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满足。
林妖瞳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那片冰冷的墨色衣袍中。
陷落了。
并非全然被迫,带着一丝飞蛾扑火般的绝望与…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