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尸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实战训练场。

烈日当空，但场内的气氛却比阳光更加灼热。数十名学员围在场边，屏息凝神，注视着场中央那两个高速移动、不断碰撞的身影。

其中一方，是学生会剑道部部长，以速度与精准闻名的A级精英。他的竹刀挥舞如狂风暴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攻势凌厉无比。

而他的对手，楚子航。

黑发依旧，黄金瞳却比一年前更加沉静，深处仿佛凝结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寒冰。他并未穿戴任何护具，只是手持一柄普通的训练竹刀，身法却诡异得不像人类。并非依靠肌肉爆发力的闪转腾挪，而是一种…仿佛失去了重量般的飘忽。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对方的猛攻。竹刀的点、拨、挑、刺，精准得令人发指，带着一股阴冷的、粘稠的劲力，让对手的狂暴攻势如同陷入泥潭，越发滞涩沉重。

“该死！楚子航你这是什么鬼身法？！”学生会的部长久攻不下，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低吼出声。他感觉自己的节奏被完全打乱，每一次发力都像是打在了空处，反而被对方那阴冷的劲力带得气血翻腾。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的眼神专注而空洞，仿佛在进行一场与己无关的演练。

就在对方一次全力劈砍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楚子航动了。

他并未借力踏步，而是整个人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悄无声息地凭空悬浮而起！离地约三尺，黑袍无风自动，周身缭绕起一丝丝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气流！

“什么？！”

“他…他怎么回事？！”

“言灵？不对！没有吟唱！”

“这是什么能力？！”

场边瞬间哗然！所有学员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违背物理法则的一幕！就连担任裁判的教官也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骇！

那名学生会部长更是目瞪口呆，仰头看着悬浮在他上方的楚子航，大脑一片空白。

楚子航居高临下，冰冷的黄金瞳中无悲无喜。他缓缓抬起手中的竹刀，周身那灰白色的气流微微汇聚于刀尖。

然后，他对着下方僵立的对手，轻轻向前一“点”。

并非刺击，更像是一种…驱役。

咻——！

一道无形却阴冷刺骨的劲风凭空生成，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撞在学生会部长的胸口！

“噗——！”

那部长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力量透体而入，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猛地倒飞出去十几米，重重砸在训练场的护壁上，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整个训练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缓缓从半空中落回地面、周身灰白气流悄然散去的楚子航。

他…他飞起来了？！

没有言灵，没有借助任何装备，就这么…飞起来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混血种能力的认知范畴！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收起竹刀，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昏迷的对手，转身径直向场外走去。所过之处，学员们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退让开来，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无法理解的困惑。

半尸者，御清气，驾云霓，无翼而飞，是仙也。

无人知晓，此刻楚子航的丹田之内，一缕灰白色的、蕴含着死亡与新生两种矛盾力量的诡力正在缓缓运转。那是《断肠法》小成，融合“腐烂的肠子”诡源后，正式迈入“半尸”境的标志。

冯虚御风，朝北海暮青梧，飞升而登仙。

这，便是诡修之道的力量。与龙族的血脉之力截然不同，更加诡异，更加…非人。

（二） 衰仔入学与宅神撸猫

就在楚子航于卡塞尔学院内引发轩然大波的同时。

一架从中国飞来的航班，缓缓降落在芝加哥机场。

一个背着破旧背包、头发乱糟糟、眼神躲闪、浑身散发着“我很衰别惹我”气场的年轻人，磨磨蹭蹭地跟着人流走下飞机，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度。

路明非，终于还是在那封莫名其妙的录取通知书和婶婶的唠叨下，硬着头皮来到了这个据说全是“怪物”的卡塞尔学院。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这座城市某个被认知扭曲的角落里，另一个“自己”，正经历着怎样光怪陆离的人生。

唐人街，四合院深处。

时光在这里仿佛凝固了。院内的老树依旧疏落，青石板上落叶堆积，也无人打扫，自有一种枯寂的禅意。

林妖瞳（少司命）依旧终日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那只名为噬命的黑猫，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

他比一年前更加“宅”了，几乎从不离开这座院子。饥饿感依旧如影随形，但他似乎找到了一种与之共存的方式——更深层次的蛰眠，以及对自身诡力更精妙的控制，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庭院，抚摸着怀中的猫，仿佛那就是他世界的全部。那双失焦的紫眸时而空洞，时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万载记忆的波澜，但最终都会归于死水般的平静。

偶尔，他会低声吟诵一些破碎的、无人能懂的词句，像是“阴雀司的卷宗又积压了”、“北境的煞潮不知平息否”、“佛门的那群秃驴最近倒是安静”…仿佛他的灵魂仍有一部分滞留在了那个诡异的大虞王朝。

噬命大部分时间保持猫形，蜷缩在他膝头，享受着他的抚摸，或用脑袋蹭他冰凉的手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时他会化为俊美妖异的人形，无声地陪伴在一旁，或是处理一些试图窥探这座院子的、不长眼的“小麻烦”（通常是某些被诡力吸引而来的低阶死侍或异种）。

对于林妖瞳近乎自虐的克制，噬命心疼依旧，却不再像最初那般焦躁。他只是更紧地陪伴，用自己方式试图温暖他。

直到这一日。

夕阳的余晖再次将庭院染上暖色，却驱不散林妖瞳周身的冰冷。

噬命化为的人形，悄无声息地走到轮椅旁。他凝视着林妖瞳苍白安静的侧脸，看着夕阳在那长长的白色睫毛上投下脆弱的金色光晕，心中那压抑了万年的、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而上。

悔恨、疼惜、占有欲、以及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他忽然俯下身，一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林妖瞳的下巴。

然后，在对方微微怔愣、失焦的眸子下意识转向他时，毫不犹豫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吻上了那双苍白冰凉的唇。

以下犯上。

逾越了那万年来“饲主与食器”的界限。

这个吻并非温柔，而是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近乎掠夺的意味。冰冷与冰冷相接，却仿佛要摩擦出灼热的火花。

林妖瞳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但他并未推开，也未动怒。只是那失焦的紫眸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噬命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双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许久，噬命才缓缓退开少许，额头依旧抵着林妖瞳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碧绿的瞳仁深处翻涌着暗流。

林妖瞳轻轻眨了下眼，失焦的眸子缓缓恢复平日的空洞。他抬起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被吻过的嘴唇，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神色。

“噬命…”他轻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纵容般的叹息，“又调皮了…”

噬命深深地看着他，指腹摩挲着他冰凉光滑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满足：

“你的味道…很好。”

比万年来吞噬过的任何煞珠、任何诡源、甚至任何神祇权柄…都要好。那是一种冰冷的、绝望的、却又让他灵魂战栗的甘美。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侍立在远处廊下、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几名属下（由噬命点化的低阶诡修），此刻齐刷刷地、动作极其一致地转过身，面朝墙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突然对青砖的纹路产生了极大的研究兴趣。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大人和猫…呃，和噬命大人之间的事，不是他们能看的。

已眼瞎。

林妖瞳对于属下的反应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噬命，失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再次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噬命的头发，如同安抚一只大型犬。

“……莫要闹了。”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院内的最后一丝暖色褪去，只余下冰冷的黑暗和紧紧相依的两人（？）。

一个依旧饥饿，却选择克制。

一个以下犯上，却甘之如饴。

而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楚子航的突破，路明非的入学，以及昂热校长日益加深的疑虑…都预示着，这短暂的宁静，或许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