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分科的红榜贴在教学楼大厅的第三天,林微然还是没习惯抬头看不见江屿的日子。
她的新教室在三楼东侧,窗外是几棵刚抽新芽的樟树,风一吹就沙沙响,可再好听的声音,也抵不过从前坐在后排时,江屿用笔尖轻轻戳她后背的动静。而江屿在五楼西侧的理科班,隔着两层楼,十几级台阶,还有不同的上课铃声——林微然已经数过了,理科班的物理课代表比她们班的早两分钟去教务处领作业,每次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她都会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可十次里有九次,都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走廊。
最先打破这种僵局的是江屿。
分科后第一周的周三下午,林微然正在语文课上抄笔记,前桌突然转过来,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林微然,五楼理科班的江屿托人给你的,说是‘紧急情报’。”
她的笔尖顿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小团墨渍。指尖碰到纸条的瞬间,心跳突然就乱了节奏,像是有只小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趁着语文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她把纸条攥在手心,悄悄塞进口袋,直到下课铃响,才抱着笔记本躲进了教学楼后的紫藤花架下。
纸条是用江屿常用的蓝色水笔写的,字迹清隽,带着点他特有的潦草:“三楼的风是不是比五楼小?我们班窗外能看见操场的篮球架,每次上体育课,我都能看见你们班女生在楼下跳皮筋,总觉得里面有个身影像你,可眯着眼睛看半天,又怕认错。”
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想跟你打一场球”。
林微然把纸条贴在胸口,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紫藤花的香气绕在鼻尖,她想起从前体育课,江屿在篮球场上打球,她就坐在场边的台阶上,抱着他的校服外套,看他进球后朝自己比耶的样子。那时候阳光正好,他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她掏出笔,在纸条的背面飞快地写:“三楼的风是小一点,不过能看见食堂的烟囱,每天放学都能先闻到饭菜香。我们班跳皮筋的女生里没有我,我最近在练跳绳,准备运动会报名。你要是想打球,周末可以去学校附近的篮球场啊。”
写完又觉得不够,加了句“你们物理课难不难?要不要我帮你整理笔记?”,想了想,又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才把纸条叠好,拜托前桌的女生帮忙转交给五楼的朋友——她打听好了,前桌的表姐正好是江屿的同班同学。
从那天起,跨楼层的纸条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有时候是江屿写的:“今天物理课上老师讲天体运动,我突然想起你说想当宇航员,要是你在这儿,肯定能跟老师辩论半天。”有时候是林微然写的:“语文课上老师讲《雨巷》,我想起上次下雨,你把伞给我,自己淋着雨跑回宿舍,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纸条的传递总带着点不确定性。有时候当天就能收到回复,有时候要等两三天,林微然就会在心里偷偷着急,怕纸条在半路弄丢了,又怕江屿太忙,没时间写。每次收到纸条,她都会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夹在语文课本的第32页——那一页正好是《再别康桥》,她觉得“悄悄是别离的笙箫”这句话,特别像他们现在的样子,隔着两层楼,悄悄传递着思念。
三月中旬的一个周五,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林微然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想着要不要冒雨跑回宿舍,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带伞?”
她回头,看见江屿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可他的眼睛还是亮得像星星。
“你怎么在这儿?”林微然惊讶地问。
“刚上完竞赛课,看见你在这儿发呆,”江屿走近,把伞往她这边挪了挪,“正好顺路,我送你回宿舍。”
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下的空间很小,林微然能清晰地闻到江屿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路上没人说话,只有雨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可林微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快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江屿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个,本来想让同学转交的,既然碰到了,就直接给你吧。”
林微然接过纸条,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她低头看纸条,上面写着:“下周三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你放学去拿就行,老板会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林微然抬头,眼里满是惊喜。
“你去年生日的时候,不是在班里分过蛋糕吗?我记下来了,”江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礼物可能有点幼稚,你别嫌弃。”
“不会的,”林微然连忙说,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谢谢你,江屿。”
江屿笑了笑,把伞塞到她手里:“伞你拿着,我跑回宿舍就行,反正也不远。”说完,不等林微然拒绝,就冲进了雨里,跑了几步,还回头朝她挥了挥手:“记得去拿礼物!”
林微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手里的伞还带着他的温度。她打开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其实每天都想跟你说话,可每次走到三楼,又怕打扰你上课。”
那天晚上,林微然把纸条夹进语文课本时,发现第32页已经夹了十几张纸条,蓝色的、黑色的字迹,小小的图案,像是一颗颗星星,照亮了她的高中生活。她趴在桌子上,在日记本上写:“今天江屿送我回宿舍了,他还记得我的生日。原来思念真的可以跨越两层楼,只要心里有对方,再远的距离好像也不算什么。”
周三那天,林微然放学就去了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老板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星空主题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她最喜欢的猎户座。笔记本的第一页,是江屿的字迹:“希望你能把所有想做的事、想说的话,都写在这个本子里,就像我能一直陪着你一样。”
林微然抱着笔记本,站在文具店门口,看着来往的人群,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掏出笔,在笔记本的第二页写:“江屿,谢谢你的礼物。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早点跟你在同一层楼上课,不用再靠纸条传递思念。”
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快步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风里带着春天的气息,她觉得,也许用不了多久,她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可林微然不知道,跨楼层的思念虽然甜蜜,却也藏着看不见的裂痕。就像那天的雨,虽然不大,却也打湿了江屿的校服,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只有两层楼,却也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拉开更远的距离。
一周后的周一,林微然照例在语文课上等待纸条,可直到放学,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她拜托前桌的女生去问,得到的回复是“江屿最近在准备物理竞赛,好像很忙,没什么时间写纸条”。
林微然看着语文课本第32页的纸条,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她告诉自己,江屿只是太忙了,等他忙完竞赛,就会给她写纸条了。可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江屿其实写了纸条,却在去三楼的路上,看到她和班里的男生一起讨论数学题,笑得很开心。他站在走廊的拐角,手里的纸条被攥得皱巴巴的,最后还是默默转身,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跨楼层的纸条还在传递,可思念里,已经悄悄多了一丝不确定。就像春天的天气,前一秒还是晴天,下一秒就可能下起雨来。林微然和江屿的故事,也在这甜蜜的思念里,悄悄埋下了裂痕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