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然把最后一本物理练习册塞进课桌抽屉时，窗外的雨刚好又大了些。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把整个南城一中的教学楼都裹在一片潮湿的雾气里，连走廊上的声控灯都显得比平时昏暗。
她掏出手机按亮屏幕，锁屏界面上是三个月前刚换的壁纸——一片空荡荡的梧桐叶，是开学那天在新学校门口拍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没点开那个藏在文件夹最深处的“江”字分组，转而切到了微信首页。
置顶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周和初中闺蜜苏晓的聊天记录，苏晓说“江屿他们学校下周要办篮球赛，他肯定还会打前锋”，后面跟着一个挤眼的表情。林微然当时只回了个“哦”，就没再往下接话。
她滑动着朋友圈界面，大多是新同学分享的课堂笔记、食堂新出的菜品，偶尔有几条关于月考的吐槽，都带着高一新生特有的鲜活。直到手指无意间顿在一条半小时前发布的动态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发布者的头像是一只抱着篮球的卡通熊，是江屿用了三年的头像，她绝不会认错。
动态里没有文字，只有三张照片。第一张是篮球场的特写，地面还带着未干的水渍，白色的三分线在湿漉漉的绿色球场上格外清晰，旁边放着一双熟悉的黑色运动鞋，鞋边还沾着点泥点——是江屿去年生日时，她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那双。
第二张照片是一只手握着矿泉水瓶，指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编织手绳。林微然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串手绳，指尖甚至开始微微发颤。那是她初三毕业那天，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的，两根绳子编在一起，她自己留了红色，给江屿的是黑色。当时江屿还笑着说“太幼稚了”，却还是立刻戴在了手上，后来不管是打篮球还是洗澡，都没摘下来过。
第三张照片最让她心口发闷。是教学楼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斑。照片角落里，有个穿着北城一中蓝白校服的女生，正笑着把一瓶草莓味的牛奶递给旁边的男生——男生的侧脸她再熟悉不过，是江屿。女生的马尾辫晃了晃，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和江屿同款的黑色手绳。
林微然反复放大那张照片，直到屏幕上的像素开始模糊。她能看到女生校服领口别着的学生会徽章，能看到江屿接过牛奶时微微上扬的嘴角，甚至能想象出他们当时说话的语气，一定是轻松又熟稔的。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让她连眼眶红了都没察觉。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江屿会把自己的伞塞给她，说“我跑回去就行，你别淋着”；会在晚自习后绕远路送她回家，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会在她生日那天，偷偷在她课桌里放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纸条，字迹是她熟悉的工整。
可现在，他在另一个城市的阳光下，接过别的女生递的牛奶，手腕上还戴着她编的手绳。这种矛盾的画面像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疼得她连手指都蜷了起来。
“微然，你看什么呢？放学了，一起走啊？”同桌陈雨拍了拍她的肩膀，手里拿着两把伞，“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多带了一把，给你用。”
林微然猛地回过神，慌忙把手机按黑塞进兜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啊……好，谢谢你。我刚才在看错题，没注意时间。”
两人撑着伞走在校园里，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雨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物理课上老师讲的难题，林微然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朋友圈里的那三张照片。
她忍不住又想起文理分科那天，两人在学校的梧桐树下吵架的场景。江屿说“我想选理科，以后想考北城的理工大学”，她却红着眼眶问“那我呢？我选文，我们以后是不是就越来越远了”。当时江屿还握住她的手，说“不会的，不管选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可最后，他们还是因为一场误会，在毕业聚会上说了再见。
毕业那天，江屿喝了很多酒，拉着她的手腕说“微然，别生我气好不好”，她却因为赌气，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江屿说的“误会”，是有人故意在她面前说江屿要和别的女生一起去北城，可她当时什么都没听进去。
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误会”，不过是青春期里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可偏偏当时的他们，都倔强得不肯先低头。
走到校门口，陈雨要往左边走，林微然往右边，两人挥手告别。林微然撑着伞慢慢往前走，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落在她的裤脚，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江屿的朋友圈。那条动态还在，下面已经有了几条评论，有同学问“江队，这是新搭档啊？”，还有人说“手绳挺别致，哪买的？”。江屿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林微然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点下“评论”或“点赞”的按钮，只是默默地把那三张照片截图保存，然后退出了朋友圈，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想起苏晓之前跟她说，江屿在北城一中还是很受欢迎，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尤其是学生会的一个女生，经常找他一起组织活动。当时她还嘴硬说“跟我没关系”，可现在看到那张照片，心里还是像被灌满了水，沉甸甸的。
雨还在下，路边的积水倒映着路灯的光，像碎掉的星星。林微然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上。伞掉在旁边，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掏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江屿说，想问问他在北城过得好不好，想告诉他自己在南城一中遇到的趣事，想跟他解释当初的误会，甚至想跟他说“我好像有点想你了”。可她不敢，她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怕看到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怕自己的主动会变成多余的打扰。
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林微然才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伞，继续往前走。她掏出手机，点开和江屿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毕业那天，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以后别联系了”，江屿没有回复。
她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打出了“最近还好吗？”五个字，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又全部删掉了。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都已经分开了，就别再打扰他了。
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还在偷偷期待着什么。期待着有一天，江屿会突然给她发一条消息，期待着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并肩走在梧桐树下，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期待着那个未完成的约定，还能有继续的机会。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林微然抬头望了望天空，心里默默想着：江屿，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看着同一片天空呢？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蹲在路边难过的时候，北城一中的男生宿舍里，江屿正反复看着自己朋友圈里的那三张照片，手指在林微然的头像上停留了很久。第三张照片里的女生，其实是他的表妹，来学校找他拿东西，顺手递了瓶牛奶，他怕林微然看到会误会，特意没拍女生的正脸，却还是没想到，会被她看到。
江屿点开和林微然的对话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毕业那天她发的那条消息。他敲了又敲，打出“我想你了”，却终究还是没敢发送，只是把手机放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夜空，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城市，同一场雨，两颗牵挂着彼此的心，却都在原地徘徊，不敢向前迈出一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解开的误会，像一场漫长的雨季，把他们的青春，都淋得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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