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暖光透过玻璃门漫出来时，林微然正低头绞着卫衣下摆的抽绳。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把空气里的桂花香泡得发甜，却没驱散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尴尬——自从半小时前在便利店门口撞见躲雨的江屿，他们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唯一的交流是江屿递过来的热可可，杯壁上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凉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江屿靠在收银台旁，指尖捏着空了的可乐罐，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便利店播放的流行歌循环到第三遍，女生轻柔的嗓音唱着“后来我们又遇见”，他忽然偏过头，视线落在林微然垂着的发顶，“你……在A大读什么专业？”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她的现状，林微然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的认真，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我读汉语言文学，你呢？”
“计算机。”江屿笑了笑，指节轻轻敲了敲可乐罐，“当年你总说我数学好，现在倒真选了跟数字打交道的专业。”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裹在“过去”外面的薄纸。林微然握着热可可的手紧了紧，温热的液体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却没让她找回说话的勇气——她其实想问了很久，问他当年为什么在文理分科表上填了理科，问他毕业聚会上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问他这些年有没有偶尔想起过她，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客套：“挺好的，计算机现在很热门。”
江屿似乎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他把可乐罐扔进垃圾桶，发出轻微的“哐当”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高中是在市一中读的吧？”他顿了顿，语速慢了些，“我去年去那边参加竞赛，看到校门口的梧桐，还想起你当年总说那树比明德的高。”
林微然的心猛地一沉。市一中是她的高中，可这件事，她从没跟江屿说过——当年他们在明德中学毕业时闹得并不愉快，她赌气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连同学群都退了，他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市一中？
“你怎么……”她咬着下唇，声音轻得像雨丝，“怎么知道我在市一中？”
江屿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白的指节上，语气放得更柔，“高三那年，我去市一中找过一个朋友，看到你在操场旁的长椅上背单词。你穿的还是明德的校服外套，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微然的眼眶忽然热了。高三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她总在午休时跑到操场旁的长椅上背古诗文，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可她不敢回教室——班里的同学总拿她和江屿的事开玩笑，说“当初要是一起选理科，说不定还能在一个班”。她那时候总在想，如果江屿知道她还穿着他送的那件明德校服外套，会不会觉得她很可笑？
“那你……为什么没跟我打招呼？”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回忆。
江屿沉默了几秒，指尖轻轻蹭过便利店冰凉的玻璃柜，“我看到你手里的笔记本上写着‘冲刺A大中文系’，那时候我已经保送B大计算机系了，觉得……没必要再打扰你。”他说到“没必要”三个字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林微然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像夏夜里突然暗下去的星。
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屋檐上的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滴，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洼。林微然低头看着杯底剩下的热可可，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雪天，江屿也是这样，把热奶茶塞进她手里，说“别冻着”，可后来他们怎么就走到了“没必要打扰”的地步？
“其实当年文理分科，我本来想选理科的。”她忽然开口，声音比雨丝还轻，却足够让江屿瞬间转过头来。林微然抬起头，迎上他惊讶的目光，眼眶里的水汽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我妈说中文系更适合女生，我爸也不同意我跟你一起选理科，说‘早恋影响学习’。我那时候跟他们吵了很久，可最后还是……”
她没说完的话，江屿却懂了。他想起高二分科前的那个晚自习，他偷偷在林微然的语文书里夹了张纸条，写着“一起选理科吧，我帮你补数学”，可那张纸条最后被退了回来，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道浅浅的折痕。他那时候以为林微然是不想跟他一起，所以才选了文科，后来他在市一中看到她背单词时，还在想“原来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目标，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以为你是自愿选文科的。”江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心疼得厉害，“我看到你退回来的纸条，没敢再问你，后来填分科表的时候，就选了理科。”
原来所有的错过，都源于一场沉默的误会。林微然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热可可的纸杯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想起高三那年生日，她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问江屿“如果当初我选了理科，我们会不会不一样”，可最后还是没敢发送，草稿箱里的短信存了整整一年，直到高考结束那天，才被她不小心删掉。
“那毕业聚会上，你说‘有件事想跟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林微然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点哽咽，却还是固执地想问清楚——那个没说出口的秘密，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整整四年。
江屿的身体僵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便利店的暖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柔和，“我想跟你说，就算不在一个班，我也会等你，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看海。”
林微然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想起毕业聚会上，她看到江屿想过来跟她说话，却被班里的男生拉去喝酒，后来她提前走了，在KTV门口的路灯下，她等了他半小时，可最后只等到他朋友发来的消息，说“江屿喝多了，让你早点回家”。她那时候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她，所以才转身走了，却不知道，他在KTV里跟朋友吵了一架，跑出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我那天在KTV门口等了你半小时。”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委屈，像个没拿到糖的小孩，“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所以就走了。”
“我知道。”江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我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走在前面的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我想喊你，可又怕你不想见我，只能跟在你后面走了两条街，直到你进了小区大门。”
雨彻底停了，天边露出一点淡淡的月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林微然看着江屿眼底的认真，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堵了四年的石头，好像终于落了地——那些年的遗憾、委屈、不甘，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带着暖意的心疼。
“江屿，”她轻轻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点刚哭过的沙哑，却格外清晰，“如果……如果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能不能……”
她没说完的话，被江屿轻轻打断。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额头上，像夏夜晚风里的桂花香。“来得及。”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林微然，不管过去错过了多久，现在都来得及。”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进来一对打闹的情侣，男生把女生护在伞下，笑着说“别淋到了”。林微然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运动会，江屿也是这样，把她护在怀里，躲开了迎面跑来的运动员。那时候的阳光很暖，他的心跳声很响，像鼓点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江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转过头，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我们也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林微然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便利店。月光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线。她手里还攥着那个空了的热可可纸杯，指尖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心里忽然想起高二那年江屿写给她的诗，最后一句是“夏夜晚风里，我等你来续写结尾”——原来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忘记那首未完成的诗，就像没忘记彼此一样。
走到A大校门口时，林微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江屿，“那……明天你有空吗？我想带你去看看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面有很多你喜欢的科幻小说。”
江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夏夜里突然亮起的星。“有空。”他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喜悦，“明天上午九点，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林微然点了点头，转身往宿舍走。走了几步，她忽然回过头，看到江屿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笑容衬得格外温柔，她忽然觉得，那些年的分分合合、委屈遗憾，都像是为了这一刻的重逢做铺垫——就像夏夜晚风总会吹走乌云，未完成的诗，总会有续写的机会。
她朝江屿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宿舍楼。楼道里的灯光很暖，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是江屿发来的：“晚安，林微然。明天见。”
林微然看着那条消息，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下“晚安，江屿。明天见”，然后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她知道，从明天开始，他们的故事，终于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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