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胖发现周沐沐不对劲，是从她突然开始抢他辣条那天起的。
“你以前不是说这玩意儿是‘垃圾食品界的叛徒’吗？”他举着最后一包卫龙，被周沐沐按在地上抢得发型都乱了，“松手！再抢我喊班主任了啊！”
周沐沐含着半根辣条，含糊不清地说：“突然觉得……挺香的。”
黄毛在旁边翻着物理竞赛题，笔尖顿了顿。上周周沐沐给他讲题时，破天荒地没拿奶茶打比方，而是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小小的地球仪，还标了个他不认识的经度纬度。更奇怪的是，赵小胖那本被周沐沐批注得密密麻麻的数学错题集，扉页上多了行小字：“第37题辅助线画法，记得看最后一页的彩蛋。”
他当时翻到最后一页，只看到个画得歪歪扭扭的小恐龙，吐着舌头比了个“耶”。
真正的警报是在八月底拉响的。那天全班去KTV聚餐，赵小胖抱着话筒唱《朋友》，唱到“一句话一辈子”时突然哽咽，周沐沐拍着他的背递纸巾，却没像往常一样笑他“五音不全还敢开嗓”。轮到林薇薇唱英文歌，周沐沐跟着轻轻哼，发音标准得让拿着点歌板的黄毛都愣住了——她以前总说“英语听力靠蒙，口语靠比划”。
“你老实说，”散场时黄毛把周沐沐堵在KTV门口，路灯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你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语音班？准备转行当英语老师？”
周沐沐踢着脚下的石子，笑得有点不自然：“想多了，我是怕以后出国旅游，连厕所牌子都看不懂。”
“出国？”黄毛皱眉，“你去哪儿？”
“呃……梦里。”周沐沐转身就跑，书包上挂着的小黄鸭挂件晃得厉害，那是赵小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说“跟你一样看起来傻fufu的”。
离别的炸弹最终在九月开学前三天炸响。那天四人约好去学校后山“秘密基地”——其实就是片种满蒲公英的草地，赵小胖还特意带了烧烤架，说要庆祝“周沐沐从学渣逆袭成学霸”。
周沐沐啃着烤鸡翅，突然放下签子，从书包里掏出三个信封：“那个……我要走了。”
“去哪儿？”赵小胖嘴里的烤肠掉在地上，“你要转学？不行！我刚学会做辅助线，你走了谁骂我笨？”
“不是转学，”周沐沐深吸一口气，“是出国留学，明天的飞机。”
空气突然安静，只有烧烤架上的滋滋声。林薇薇推眼镜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看不清表情。黄毛手里的烤串签子被捏得变了形，木刺扎进掌心都没察觉。
“你……”赵小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蒲公英，“你什么时候的事？为啥不早说？”
“早说的话，”周沐沐的眼眶有点红，却突然笑了，“你不得从上个月就开始哭？到现在眼睛估计得肿成核桃，烧烤都吃不了。”
她把信封递过去：“给你们的‘临别赠礼’。”
赵小胖拆开信封，里面是本新的错题集，每道题旁边都画着小漫画：鸡兔同笼的题目旁，鸡拿着小旗子喊“冲啊”，兔子举着胡萝卜投降；最后一页没画小恐龙，而是贴了张便利贴：“记得每天做一道题，等我回来检查，错一道罚十包辣条。”
林薇薇的信封里是本英文诗集，扉页写着：“上次你唱的那首歌，第三段有个发音错了，正确的标在第27页。”她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黄毛的信封最厚，里面除了几张物理竞赛的解题思路，还有张他画的周沐沐——那是上次补课，他偷偷画的，画里的人正拿着笔敲赵小胖的脑袋，旁边写着“笨蛋”。现在画的角落多了行字：“这道题的解法，其实还有更简单的，等我视频教你。”
“其实……”周沐沐踢了踢脚下的蒲公英，“早就想告诉你们了。”
她从书包里翻出个旧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年初写的计划：“三月：搞定语言考试（记得藏好复习资料，别被赵小胖发现）；四月：申请学校（假装在看漫画，其实在查专业）；五月：准备签证（跟黄毛说这是物理题，其实是签证流程）……”
赵小胖凑过去看，指着其中一行喊：“怪不得你上次说‘帮我看看这道题难不难’，我还以为是数学，原来全是英文！你骗我！”
“还有这个！”黄毛突然想起什么，“上次你让我查‘某某大学附近有没有好吃的汉堡店’，我还说你‘就知道吃’，其实是在看学校地址？”
周沐沐点头，突然被赵小胖抱住，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他的眼泪蹭在她T恤上，热乎乎的，“那我以后数学考差了怎么办？谁给我讲题？谁抢我辣条？”
“我可以视频讲题啊，”周沐沐拍着他的背，声音也带了哭腔，“辣条的话……我从国外给你寄？就是可能寄到的时候，都成辣条粉了。”
黄毛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晚霞，却突然说：“物理竞赛下个月开始报名，我报了名，你……记得看我直播。”
“必须看，”周沐沐笑了，“要是你拿不到奖，我就飞回来敲你脑袋。”
林薇薇推了推眼镜，把一本笔记本递过去：“这是我整理的国外生活指南，第15页标了怎么煮泡面不糊锅，第30页是常用单词……”
“知道了，”周沐沐接过笔记本，“等我学会了，煮给你们吃。”
那天的夕阳把草地染成金红色，蒲公英被风吹得漫天飞。赵小胖哭哭啼啼地把剩下的辣条全塞给周沐沐，说“国外没有，你省着点吃”；黄毛把那枚刻着公式的书签又塞给她，说“别弄丢了”；林薇薇偷偷往她书包里塞了包感冒冲剂，说“国外天气不一样，别生病”。
周沐沐的书包被塞得鼓鼓囊囊，像个装满了牵挂的炸药包。
第二天去机场，赵小胖非要扛着他那个半人高的玩偶熊去，说“让它替我陪你”，结果过安检时被拦下来，抱着熊在安检口哭得惊天动地，引来一群人围观。
“到了给我们发消息！”黄毛把行李箱递给她，耳朵红得厉害，“别总熬夜，按时吃饭。”
林薇薇拿出手机：“加个国外的社交软件，我把你拉进我们的群，赵小胖昨天特意学了怎么发语音，说要每天给你唱《朋友》。”
周沐沐点头，说不出话。广播里开始催登机，她转身往里走，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赵小胖还在挥着玩偶熊的爪子，黄毛站在他旁边，也抬起了手，林薇薇的眼镜反射着光，像是有星星落在上面。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赵小胖问她：“沐沐，你说人为什么要读书啊？”
当时她正在看国外大学的招生简章，随口说：“为了能去更远的地方，也为了……以后能随时回来。”
原来那时，离别就已经写好了开头。
飞机起飞时，周沐沐打开手机，看到群里的消息在不断弹出：
赵小胖：【哭哭表情包】沐沐你记得吃我给你的辣条！
黄毛：【图片】这道题的解法，我想出来了。
林薇薇：刚查了天气，那边在下雨，记得带伞。
周沐沐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从书包里摸出一包辣条，拆开咬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原来那些藏在玩笑里的伏笔，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早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落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不管飞多远，总有根线牵着，一头是远方的星光，一头是身后的他们。
至于赵小胖担心的“没人抢辣条”？周沐沐对着窗外比了个口型：“等着，我回来抢双倍的。”
云朵在脚下流动，像极了那天草地上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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