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的视角

16岁那年的某个傍晚，村子里被唤作灾星的小琦姐，牵着一个陌生女孩回来了。她轻描淡写地介绍道，这是她的表妹。然而，村民们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个搪塞的说辞罢了。在这片土地上，每当一户人家突然多出一张新面孔，多半是捡来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买来的。真相藏在人们低垂的目光与窃窃私语中，像风一样无声地流转。

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个女孩的样貌，我也不例外。然而，村民们畏惧小琦姐的名号，无人敢靠近那座房子，只能躲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窥探。直到我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恐怕是栽在她手上了。

我拼尽全力，终于与她成为了朋友。十七岁那年，小琦姐的离世让那间老屋变得空荡而冷清，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那段回忆。然而，村里的恶霸却对这房子起了觊觎之心，隔三岔五就上门闹事，言语挑衅、无端滋扰。那是我第一次鼓足勇气，挺身而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或许因为那时喜欢她的心情早已人尽皆知，我的行为并未引来太多诧异的目光。后来，我去了外地上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每一次归来，我都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点，以为这样就能带她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土地。可我终究低估了小琦姐在她心中的分量。无论我如何劝说，她始终不肯离开那座满载记忆的老屋。那个地方，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寄托，也成了横亘在我愿望前无法跨越的鸿沟。

19岁那年，我放假归家，推开她的房门，却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那里。她望着我，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他的心脏，是小琦姐的。”她停顿片刻，仿佛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而后轻声补充道，“我要让他留下来，陪着我。”那一刻，寒意顺着我的脊背攀爬而上，我几乎认定，她已经疯了。

事后回想起来，我大概也是疯了吧。可为何我会如此固执地认定，我所爱之人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呢？这种念头，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我的思绪，令我无法挣脱，也无法释怀。或许，正是那份爱意蒙蔽了我的理智，让荒谬听起来像是一种宿命。

后来不知怎么，村子中谣言四起，说她勾引我。我的爸爸带着了人来上来闹事。将我绑走。威胁我说不许再靠近这个房子半步，我想我可能猜到是谁干的了。可能那阿羽也在调查这件事情，因为我看得出来。阿羽喜欢上了她。

后来，父亲设宴款待村中乡亲。席间，小琦姐的两位亲戚也在场。我趁着他们喝醉离开时，悄然尾随其后，隐匿在暗处偷听他们的谈话。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如潮水般逆流而上，胸口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未及多想，我猛地冲上前去，一拳狠狠挥向其中一人。

阿羽从暗影中现身，迅速将我拉离了现场。随后，我们被带到了警局，那两个散播谣言的人也因此被拘留起来。在警局里，我终于向他坦白了小七接近他的真实目的——我希望借此劝说他放弃对小七的感情，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然而，我低估了他对小七那份深埋心底的执着与喜欢。

事情真相大白，从警局出来后，父亲向小七道了歉，我又重新的搬了回来。

时间飞快地流逝，转眼间便到了过年。年夜饭过后，阿羽便早早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旁人眼中，这或许只是他性格使然，因为他向来不喜社交。然而，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他分明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小七两人。我侧头看向她，忍不住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阿羽坦白？”她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却坚定：“再等等吧，我想……再试一试。”她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是在向我解释，可那份隐约的挣扎却从她的神情中泄露了出来。

我尊重她的每一次选择。因为我知道，无论她选择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她，拼尽所能帮助她，原因无他，因为我爱她。

记忆早已模糊，但那大概是五月二十号的事。赵叔那天请我和阿羽去帮忙修屋顶。然而，才刚开始动作没多久，阿羽竟像失去了牵引的木偶一般，毫无预兆地直直向后倒下，快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赵叔连忙找人将阿羽送往医院，而我则匆匆赶回家，想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告诉小七。

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小七的反应令我始料未及。她怔住了，短暂却深刻，仿佛时间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我忍不住揣测，她此刻心中所牵系的究竟是阿羽本人，还是那颗跳动着、维系他生命的——另一人的馈赠？ 当我们匆忙赶到医院时，医生带来了最坏的消息。小七听完后，身体骤然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我赶紧伸手扶住她，感受到她微弱却急促的颤抖。然而，她很快稳住身形，目光如电，决然地朝病房冲去，直面阿羽。她的步伐坚定而凌厉，似乎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或许愤怒，或许不甘，又或许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哀伤。

她质问阿羽的那番话，令我恍然明白，她方才愣神的那一瞬，原来是在为小琦姐担忧。然而，阿羽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未想过，他竟会如此回应。而小七的反应更是让我揪心——她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仿佛下一秒便会将整个计划脱口而出。

离开医院后，小七低声告诉我，她已做好了坦白的准备，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我紧紧握着她的手，侧过身望向她那略显紧张却坚定的脸庞，轻声说道：“我给你制造一个机会。在我生日那天，你可以趁机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阿羽的病情令医生束手无策。在住院一周后，他的状况终于趋于稳定，我们便将他接出了医院。出院那天，他向小七低声道歉，我能感受到现场弥漫的尴尬气息，我主动开口，试图驱散那无形的僵局。

不知为何，小七突然提出要带阿羽去看海。当时我心里觉得有些荒唐可笑——阿羽几乎看不见，他甚至连白天与黑夜都难以分辨。然而，我终究还是默许了她这个近乎天真的念头，或许是因为她眼中的那份执念太过炽烈，又或者，是我心底也藏着某种说不清的期待。

小七生日前两天，我独自去找了阿羽。我知道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但我还是忍不住恳求他，至少挺过小七的生日。这个念头或许荒唐，可自从小琦姐离开后，小七因为阿羽的存在，终于重新展露了笑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小七，她的喜怒哀乐竟因一个人而起伏波动。也正因如此，那一刻，我第一次落下了眼泪——自从上学以后，这还是头一遭。我的心疼，不仅为小七，也为阿羽。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本不该承受这么多的苦痛；而他，本该拥有大好年华，却因病魔缠身，年纪轻轻便被推向生命的尽头。阿羽的存在，让小七的世界重新亮起了一丝光，而他自己的未来却被无情地笼罩在阴影之中。这种无奈与不舍，像刀一样割在我的心上。

小七生日前夕，阿羽悄然离开了。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一封信。我隐约猜到了他去了哪里，而阿七想必也已经明白了。只是我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更没有主动去找他。直到傍晚，夕阳的余晖洒满天际，我知道阿七终究心软了。于是我率先开口：“我们去海边找他吧。” 我们默默地走到海边，并未靠近，只是站在远处遥遥望着。他躺在沙滩上，身影单薄而孤独，像是被潮水遗忘的一片残叶。他因生病而变得瘦骨嶙峋的身体，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浪花轻轻拍打，显得愈发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淹没在这无尽的海洋之中。

我深知小七无法面对这样的场景，便将她安置在海边的一处民宿，让她暂时远离这沉重的氛围。而我自己，则选择独自回去，为阿羽送行。然而，我终究没能鼓起勇气靠近，只是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一切。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天际的繁星，那动作似乎想要触碰什么，却又无力地停在半空，最终重重垂下。那一刻，我明白，阿羽已经离开了。

他终究没能撑到阿七的生日那天。那是我第二次落泪，心如刀绞般疼惜着阿七。18岁那年，她在生日之际失去了最爱的人——小琦姐；而21岁这天，她不仅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还再次承受了失去小琦姐的痛楚。命运似乎总在这一天无情地撕开她的伤口，让她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家，我们小心翼翼地展开他留下的信。信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字迹略显潦草，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认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信里郑重其事地写道，希望阿七能给我一个机会。然而，我心里清楚得很，有些距离，不是努力就能跨越的。这辈子，我注定只能是她的朋友，再多的情感、再深的执念，也终究只能止步于此。

小七:姐姐临走前让我给你机会。他走了，也让我给你机会。阿染对不起。

她指着自己的心脏。

小七:我这里被姐姐填满了，我没有办法给你机会，因为这么做会伤害到你。

我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

我:没关系，我喜欢的就是做你自己。只有朋友的缘分吧，你不用回应我对你的喜欢，因为这是我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下下辈子能给我一个娶你的机会。

小七:为什么不是下辈子？

我:因为下辈子你是小琦姐的啊！

我们处理完了阿羽哥的后事，可惜的是，小七始终联系不上他的父母。我又去了外地，我们又不回到了以前的生活。好像这一切，这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