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琥珀,将花心超人死死封存在那份彻骨的冰寒与绝望之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模糊了他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到令人心碎的脸庞。
小心超人那句“……你看起来……快哭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心脏里反复绞动。不是因为话语本身,而是因为那语气里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困惑。
他不是在安慰,不是在询问原因,甚至不是冷漠。他只是单纯地、无法理解地陈述着一个他无法解析的现象——就像一个高级AI无法理解人类为何会因为一段丢失的数据而悲伤。
这种纯粹的茫然,比任何指责或冷漠都更残忍。
花心超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灼热的沙砾,试图挤出一点声音,解释“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解释“你忘了我”,解释“我心都快碎了”……但所有的话语都在对上那双空洞赤瞳的瞬间,溃散成了无声的哽咽。
他该怎么对一片虚无解释曾经存在过的浩瀚星海?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了。得到消息的开心超人、甜心超人和粗心超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花心超人!小心超人!你们没事真是……”开心超人洪亮的声音在看到舱内景象时戛然而止。
甜心超人一眼就看到了泪流满面、浑身散发着巨大悲伤的花心超人,以及医疗床上那个坐得笔直、正用完全陌生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小心超人。
“小心超人?”甜心超人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小心超人的目光转向她,依旧是那片令人心慌的空茫。他微微偏头,似乎在识别,然后给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反应:“你是谁?”
三个后来者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喜悦和担忧凝固成了震惊和无措。
“他……他不记得了……”花心超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连我们……”
他说不下去,只是抬起手,徒劳地想要抹去脸上不断涌出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粗心超人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笨拙地想要安慰:“哎呀……是不是……是不是撞到头了?” 开心超人则难以接受地大步上前,凑到小心超人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小心!是我啊!开心超人!你最厉害的搭档!你仔细看看!”
面对开心超人突然放大的脸和急切的语气,小心超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后微仰,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那是一种明显的、对过于接近的陌生距离感的排斥。他的眼神里依旧只有警惕和茫然,没有丝毫熟悉的波动。
“……不认识。”他的回答,冰冷而干脆。
开心超人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受伤和难以置信。
甜心超人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她明白了,比其他人更快地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她走上前,轻轻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开心超人,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哭得难以自抑的花心超人,声音温柔却带着哽咽:“花心超人……我们先出去……让小心超人休息一下……他刚醒来,需要安静……”
花心超人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小心超人脸上,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在那片空茫中凿出一丝裂缝。
甜心超人叹了口气,对开心和粗心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几乎脱力的花心超人扶出了医疗舱。
舱门关闭前,花心超人最后回头望去。
小心超人已经收回了打量他们的目光,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比刚才那几个情绪激动、又哭又笑的“陌生人”更有趣。他甚至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测试着它们的灵活性,侧脸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击垮花心超人的重逢与遗忘,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扰人的插曲。
门彻底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崩溃的、无法接受现实的花心超人和心情沉重的同伴。
门内,是获得“新生”的、一无所有的、却在无声无息中……再次将花心超人的心碾得粉碎的小心超人。
泪水留下的痕迹尚未干涸,但巨大的鸿沟,已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