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浴带来的身体舒畅感持续了两日，但太子慕绝心头的憋闷和耻辱感却与日俱增。只要一闭上眼，那辛辣刺鼻的气味和那个女人冷静得像在观察药材似的眼神就挥之不去。
他慕绝，堂堂一国储君，竟被一个弃妃用近乎烹饪的方式“料理”了，简直是奇耻大辱！若不狠狠敲打一番，她怕是真要忘了自己是谁，而他又是谁！
这日，他并未亲自出面，只是冷着脸对心腹太监吩咐了几句，语气冰寒。
慕绝找点事情给她做。要耗神、费力、不出错便得罪人，出了错便落口实的那种。让她清楚，孤能给她片刻安宁，也能让她永无宁日。
太监是，奴才明白。
午后，冷宫迎来了一位面色严肃、举止一板一眼的女官，并非之前那个色厉内荏的李嬷嬷，而是东宫掌管文书典籍、素有“铁面”之称的赵司记。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抬着整整一箱散发着陈腐霉味的账册。
赵司记简良娣。
赵司记规矩行礼，眼神里没有丝毫轻蔑，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
赵司记太子殿下吩咐，道良娣既精通数算，近日司苑局呈送一批陈年旧账，涉及往年宫中各处份例用度，多有不清之处。殿下命良娣三日之内，将这些账册核对清楚，列出所有错漏不明之处。
她伸手指向那几乎堆成小山的账册，语气不容置疑。
赵司记殿下有令，需良娣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他人。也算……不负良娣之才。
这命令来得刁钻且恶毒。核对陈年旧账本就是件苦差，耗时耗力，眼都能看瞎，且极易出错。
让她一个“良娣”做这个，本身就是折辱。
更阴险的是，若她真查出什么，便是捅了马蜂窝，得罪了司苑局乃至后宫诸多受益的势力；若查不出或出了错，那便是“才不配位”，之前所有化解危机的手段都可被归为侥幸或别有心机的算计。
系统【宿主，这是故意找茬。精准打击。】
简妉【看出来了。】
简妉【不愧是太子，报复人都这么拐弯抹角，充满了顶层设计的美感。既想让我吃苦头，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还顺便给各方势力递刀子。政治智慧满分。】
面上，她却微微蹙起秀气的眉，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惶恐。
简妉赵司记，并非我推脱畏难。只是我久居此地，对外界事务早已生疏，且这些账目年代久远，卷帙浩繁，只怕……
赵司记面无表情地打断，声音像敲击冰面。
赵司记殿下旨意，奴婢只是传达。还请良娣莫要让奴婢难做。
简妉似是被她的强硬慑住，垂下眼帘，低声应道。
简妉既如此……我尽力便是。
她让宫女将那一箱沉重的账册搬进屋内。
门一关，隔绝了外界视线。简妉脸上那点惶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翻了翻，灰尘扑面而来，里面的数字密密麻麻，条目繁琐得令人头晕。
简妉【系统，扫描所有账册，进行深度交叉比对和数据校验，标记所有计算错误、前后矛盾、逻辑不通及不合宫规之处。需要多少积分？】
系统【叮！全面扫描及深度分析需消耗25积分。确认执行？】
简妉【确认。这积分花得值，既能买清净，还能买打脸券。】
系统【积分：110 - 25 = 85】
系统【扫描进行中……分析完成。已将所有问题点按类别、严重程度及涉及人员标记于虚拟界面。共发现大小问题七百八十三处，其中重大漏洞三十一处，涉及银钱物资数额巨大。】
效率惊人。简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铺开纸张，磨墨蘸笔，并未像常人那样埋头苦算，而是根据系统清晰的标记，开始直接誊写“罪证”清单。
她写下的并非详细演算过程，而是一条条简洁锋利、直指核心的结论：
某年某月，采买记录与库房入库数量不符，差额几何；某处支出理由含糊，金额巨大，且无后续核销记录；甚至某月同时记录了采购大量需冰鲜保存的瓜果与冰窖维修无法使用的支出，自相矛盾得可笑……
她书写速度极快，字迹清丽工整，仿佛这些触目惊心的漏洞不是她费心查出，而是早已了然于胸，此刻只是从容誊写。
不到半日，那堆积如山的账册的“精华”——其藏污纳垢之处，已被她浓缩在薄薄的几张纸上。
做完这一切，天色尚早。她并未立刻交差，而是踱步到院中。李嬷嬷正探头探脑，见她出来，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那只被“偏方”荼毒过的手还包着布。
简妉目光淡淡扫过她，忽然开口。
简妉李嬷嬷。
李嬷嬷一激灵，差点跪下。
李嬷嬷老奴在！
简妉这院内杂草甚多，看着心烦。还有那窗棂，积灰也太厚了。
简妉我近日要专心为殿下办差，不喜打扰，更不喜污秽。若我下次出来，看到还是这般景象……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李嬷嬷那只手。
李嬷嬷浑身一颤，瞬间了然！
李嬷嬷是是是！老奴这就收拾！保证让小主出来时看得舒心！绝不让人打扰小主！ 李嬷嬷点头哈腰，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立刻去找扫帚抹布，动作麻利得前所未有。
系统【宿主，你这是在初步建立冷宫秩序？】
简妉【顺手的事】
简妉【用恐惧驱动劳力，性价比最高。环境干净点，我自己也舒服。而且，让太子的眼线给我打扫院子，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第二日一早，简妉才让守在院外、眼神里已带上敬畏的小禄去请赵司记。
赵司记来得很快，脸上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轻蔑与不耐，想必是以为简妉要讨饶、求助，或是拖延时间。
却见简妉神色平静地将几张墨迹已干的纸递给她。
简妉赵司记，账目我已核对完毕。这是其中错漏不清之处清单，请转呈太子殿下。
赵司记愕然，接过那几张轻飘飘的纸，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上面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却字字如刀，直指核心！
许多问题甚至是积年老弊，牵扯甚广，她略有耳闻却不敢深究的！这……这怎么可能？！才一天多功夫？！她是怎么做到的？！
赵司记良娣……这……三日之期未到，您是否再核对一下？这些……事关重大…… 赵司记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难以置信。
简妉不必了。
简妉账目虽多，漏洞却皆有迹可循。殿下若要详细演算过程，我可另行呈上。若只是要结果，这些便是。
赵司记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穿着旧衣、却仿佛散发着慑人光晕的女子，第一次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骇然。她收起所有轻慢，不敢再多言一句，拿着那几张重逾千斤的纸，脚步微乱地匆匆赶往崇文殿。
崇文殿内，慕绝听到赵司记的回禀，看着那几张列举着触目惊心问题的清单，脸色变幻莫测，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他本想用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磨掉她的锐气，让她在繁琐与压力下崩溃求饶，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宰。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用这种近乎碾压的方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仅完成了，还完成得如此彻底、如此犀利！这简直像是在他脸上又无声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慕绝（腹诽）这女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她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挫败之余，那强烈到可怕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再次不受控制地疯狂滋生。
系统【叮！目标【慕绝】爱意值变化。厌恶度降低，探究度大幅提升。当前爱意值：-70%（厌恶70%+探究30%）。】
慕绝挥退了战战兢兢、等待雷霆之怒的赵司记，盯着那几张纸，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他猛地将清单拍在案上，声音冷得掉冰渣。
慕绝传令司苑局！让他们自行核对往年账目，限期内给孤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再敢有如此纰漏，主事者严惩不贷！
这场由他发起的刁难，最终以他不得不去整顿后宫事务、敲打一方势力而告终。仿佛他特意大张旗鼓地给她送了个展示能力的舞台，还顺便帮她清了场。
而冷宫里，简妉正悠闲地泡着系统出品的花茶，看着窗外李嬷嬷带着两个小宫女卖力打扫庭院的景象。
简妉【系统，积分还剩84。你说，他下次会找个什么更有创意的方式来‘关注’我？】
系统【系统无法预测目标行为。但根据数据分析，目标慕绝采取直接物理毁灭方式的概率已降至15%以下。】
简妉【啧，那就是更迂回的心理战和麻烦事了。】 ##简妉【希望有点新意，老是看账本多无聊。】
系统【积分：84】
此时的静思苑，窗明几净，院无杂尘，虽依旧冷清，却悄然焕发出一丝不容侵犯的秩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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