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爱吃蔓越莓，我多放了点”

千络接过千玥递来的莲子羹时，瓷碗边缘的温热顺着指腹漫上来，他指尖微顿——碗底卧着两颗剥得干干净净的莲子，莲心被挑得一点不剩。他记得自己只提过一次“莲心苦”，还是之前偶然间随口说的，没想到千玥记到了现在。

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清甜的莲子混着羹汤滑入喉咙，不像从前吞营养液那样机械，而是下意识慢了半拍。千玥坐在对面，见他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放下碗，眼里浮起丝笑意：“要是觉得淡，我再给你加点糖？”

千络抬眼，刚好撞进姐姐带着担忧的目光，那目光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成了轻声的“谢谢”。话音落下的瞬间，心里某处冰封的角落似乎融了丝缝隙——可下一秒，实验台的冷光、针管刺入皮肤的痛感突然窜进脑海，他握着勺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怎么配？配得上这种记得他口味的细心，配得上这种不含目的的温暖？从前在实验室里，所有“好”都是有代价的——给块面包是为了下一轮抽血，说句“听话”是为了更顺利地注射药剂。他垂眸盯着碗里的莲子，眼底刚化开的暖意瞬间冷了回去，连带着嘴里的甜味都变得刺人。

千玥没察觉他的异样，只是把桌上的定位器推过来。银色的小设备上挂着串歪歪扭扭的蓝色塑料珠，珠子大小不一，线尾还露着点毛边——是千凡安昨天趴在地毯上串了一下午的，当时小家伙举着串珠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带这个，能挡坏人”。

千络的指尖碰了碰塑料珠，还带着千凡安手心的温度。他想起弟弟昨天仰着的小脸，眼睛亮得像盛着星星，连说话都带着奶香味。心底的冷意又松动了些，他沉默几秒，把定位器塞进外套内袋，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设备轻微的震动，像颗小小的心跳。

可转身去拿书包时，他又停住脚步。镜子里映出他的脸，眼神里还残留着点刚被温暖焐热的柔和，这让他觉得陌生又危险。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想起实验舱的铁门、循环播放的电击声——他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身上沾着洗不掉的冷，不该把这种“温暖”当成理所当然，更不该让千家因为他陷入危险。镜子里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直到恢复成从前那种没什么温度的样子。

“哥哥！”门外传来千凡安的声音，小家伙抱着个草莓形状的玩偶跑进来，玩偶的耳朵歪了一边，显然是被他捏得太久。“你带草莓熊去学校好不好？它能驱邪，还能帮你挡老师的粉笔头！”千凡安把玩偶塞进他怀里，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千络低头看着怀里软乎乎的玩偶，草莓图案的布料蹭着掌心，有点痒。他能感受到弟弟指尖的温度，能看到小家伙眼里的期待，甚至能闻到玩偶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是千玥常用的栀子花香型。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不用”，却在看到千凡安快要耷拉下去的嘴角时，轻声说了句“好”。

千凡安立刻笑了，抱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等你放学，我给你烤蔓越莓饼干！”

千络没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出门时，千玥又把一袋热牛奶和三明治塞进他手里：“路上吃，别空腹。”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想躲，却还是忍住了。“保温盒里是凡安昨晚烤的饼干，他说要给你当课间零食。”

千络接过保温盒，指尖捏着冰凉的盒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到门口时，千玥又喊住他：“阿络，路上小心。”他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姐姐说了句“知道了”，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却没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看到姐姐担忧的眼神，怕心底的冷意又会松动，怕自己真的会贪恋这份不该属于他的温暖。

到学校时，早读课还没开始。千络刚走进教室，就看到陆哲和苏晓围在陈默身边，手里拿着张千家能源发布会的预热海报。“千络！你看这个！”陆哲挥着海报跑过来，“你家这异能能源装置也太酷了！我们能去现场看看吗？就看一眼！”

苏晓也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对啊千络，我们保证不添乱，就想学习学习！”

千络看着他们期待的样子，想起千凡安昨晚亮闪闪的眼睛，心底又软了点。他沉默几秒，正要开口，却突然想起灰影的计划——发布会现场会被注入异能抑制剂，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他怎么能让这些人因为自己陷入危险？

“别去。”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现场不安全，最近有非法组织盯着异能项目。”

陆哲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哪有那么夸张？你家安保那么严，还有联盟的人……”

“我说别去就别去。”千络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冷厉。他看到陆哲脸上的笑容僵住，苏晓也低下了头，心里却没什么波澜——比起让他们陷入危险，这点“不快”算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会讨好别人的人，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走到座位坐下时，千络看到桌角的草莓熊玩偶，粉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他想起千凡安说的“能挡老师的粉笔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可下一秒，实验台的冷意又窜了上来。他伸手把玩偶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眼不见，心就不会乱。

早读课上，语文老师讲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络却盯着课本上的字发呆。他想起千玥昨晚递莲子羹的手，想起千凡安抱着他胳膊的温度，想起陆哲他们期待的眼神，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闪回，让他心里乱糟糟的。

“千络，这道题你来讲讲？”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

千络站起身，目光扫过课本上的诗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到看到桌角的保温盒，才想起千凡安烤的蔓越莓饼干——小家伙昨晚还特意说“哥哥爱吃蔓越莓，我多放了点”。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声音平淡地讲解起来，眼底却没了往日的冷厉，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走神。

课间休息时，苏晓悄悄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呀千络，我们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要是真不安全，我们就不去了”，后面还画了个委屈的小表情。

千络看着纸条，指尖顿了顿。他想起苏晓平时总爱分享零食，陆哲会在训练时帮他递水，陈默会默默帮他占座——这些人好像和实验室里的人不一样，他们的好没有代价，只是单纯的善意。心底的冷意又松动了些，他把纸条折好，放进课本里，指尖轻轻碰了碰——原来被人理解的感觉，是这样的。

可下一秒，他又想起孙旷的脸，想起灰影的计划。这些善意像温暖的光，可他是活在阴影里的人，靠近光只会把光也拖进阴影。他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他清醒——他不配，真的不配。眼底的暖意再次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坚定。

放学回家时，千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千凡安趴在院子的栏杆上，手里拿着块小饼干，看到他就跑过来：“哥哥！饼干好吃吗？我今天又烤了一些，放在你房间抽屉里了！”

千络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好吃。”声音很轻，却没了往日的冷硬。

千凡安立刻笑了，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姐姐说，等发布会结束，我们去游乐园玩，哥哥也去好不好？”

千络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心里又软了。他想说“好”，可话到嘴边却成了“看情况”。他怕自己给不了承诺，怕发布会出意外，怕自己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

走进客厅时，千玥正在打电话，看到他回来，对着电话说了句“先这样”就挂了。“阿络，你队友的邀请函我留了三张，要是他们想去，就让他们跟你一起，有个照应。”她顿了顿，又拿出张地图，“这是现场紧急出口图，你拿着，万一有事，能快速撤离。”

千络接过地图，指尖碰到千玥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又软了点。“谢谢姐。”他轻声说。

“跟姐姐还客气什么。”千玥笑了，“快去洗手吃饭吧，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

千络走进厨房洗手，看到水槽边放着个小小的塑料盆，里面泡着几颗草莓——是千凡安昨天说要给草莓熊做“食物”的。他看着那几颗红彤彤的草莓，想起千凡安亮闪闪的眼睛，千玥温柔的笑容，陆哲他们理解的眼神，眼底的冷意又松动了些。

可下一秒，他又想起实验台上的针管，想起孙旷的阴谋。他深吸一口气，关掉水龙头，擦干手——这些温暖是真的，可他的过去也是真的。他可以暂时沉溺，但不能忘记自己是谁，不能忘记要面对的危险。眼底的暖意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心——发布会结束后，他会彻底解决灰影和孙旷，到时候，或许他才能真正配得上这份温暖。

走到餐厅时，千凡安已经帮他盛好了饭，千玥正往他碗里夹鱼。他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冰冷的营养液截然不同。他慢慢咀嚼着，没说话，只是眼底的冷意，比来时淡了那么一丝，却又在某个瞬间，悄悄冷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