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响得人心烦。我站在古墓前的柏树下,看着那扇半掩的石门,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
这里还是老样子,连那棵歪脖子柏树都没变。
雷光一闪,照亮了我的脸。那不是活人的脸,是幽灵的脸,苍白得发青,眼窝深陷。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透过指缝能看到后面的东西——又淡了。
这百年来,我一直在等他。齐王府覆灭那天,我死了,但没走。我守着这片荒山,守着这座古墓,等着他回来。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原地没动。风卷着雨水打在我身上,凉得像针扎。我不怕冷,但心是空的,比这雨夜还冷。
远处传来脚步声,踩着泥水,走得急。
“这破地方真有人住过?”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轻佻,“黑爷,您确定这儿能挖出宝贝?”
“闭嘴。”另一个声音冷冷开口,低沉有力,“找入口。”
我屏住呼吸。那个声音……我闭着眼都能听出来。那是齐临渊,我的小王爷,如今的黑爷。
他穿着一件深色长衫,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火苗在风中摇晃。他站在我面前,离我只有几步远,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我几乎要叫出声,但我忍住了。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这一世,换我来护你。
“九卿,”他转头对那个说话的男人道,“你带人去左边。”
“哎哟,黑爷,我这不是刚到吗?”白九卿一边嘀咕一边往左走,嘴里还不闲着,“这地方阴森森的,不会闹鬼吧?”
“有鬼也早被我收拾了。”齐临渊淡淡地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酸。他还是这么冷静,这么狠。当年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齐王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全都死了。只有我,被一块古玉救下,成了不死之身。
“柳眉。”他又喊了一声。
“在。”一个女人应声,从队伍后面上来。她穿着旗袍,外面罩了件斗篷,头发盘得整齐,脸上带着笑,但眼神冷得像刀。
“你守着出口。”他说完,自己带头往石门里走。
我跟在他身后。墓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他手里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我们穿过一道道石门,最后来到一间大殿。
墙上的壁画还在,画的是齐王府最风光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黄袍的小男孩,那就是他,那时候才八岁,刚被封为小王爷。
“这是……”齐临渊抬头看着壁画,眼神有些恍惚。
“黑爷,小心!”白九卿突然喊了一声,一支毒箭擦着他耳边飞过,钉在墙上。
“机关。”齐临渊皱眉,抬脚踢了踢地面,果然又触发了机关,更多毒箭射了出来。
我一个闪身挡在前面,伸手一挥,那些箭全都被打偏了。
“什么人?”齐临渊猛地转身,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枪上。
我没出声,只是站在暗处看着他。他变了,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狠,可我还是认得出他。
“没人?”白九卿凑过来,狐疑地四处张望,“难道真是鬼?”
“你信鬼?”齐临渊冷笑一声,但眼神一直盯着我刚才站的地方。
“不信,但……”白九卿顿了顿,压低声音,“黑爷,您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
“你觉得呢?”齐临渊忽然朝我这边问了一句。
我心里一紧,他居然能感觉到我在。
“我……”白九卿还没说完,就被柳眉打断了。
“黑爷,这边还有条路。”她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另一边,语气平静,“要不要去看看?”
“走。”齐临渊大步往前走,其他人跟着。
我站在原地没动。我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那里有一道石门,上面刻着齐王府的家训:忠义当先,誓死不悔。
那是我写的。
“喂,你到底跟不跟?”白九卿突然回头,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我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远了。
我赶紧追上去,躲在阴影里。齐临渊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是那盏油灯,照着前方的路。
“你们看,那边有个令牌。”柳眉忽然指着地上。
齐临渊弯腰捡起,是一个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字——“云”。
那是我的名字,齐云隐。
他握着令牌,眼神有些迷离,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又抓不住。
“走吧。”他收起令牌,继续往前走。
我跟在后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我,但不记得我。
我们来到最后一间墓室,里面摆着一口棺材。齐临渊走近棺材,伸手轻轻抚摸棺盖。
“这是……齐王的棺椁。”白九卿凑过来,“黑爷,咱们是要开棺?”
“嗯。”齐临渊点头。
“等等!”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沙哑,“不能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临渊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
“谁?”他冷冷问道。
“是我。”我从阴影里走出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这棺材里有机关,一旦打开,整座墓都会塌。”
“哦?”齐临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你呢?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我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就是齐王府的人吧?
“黑爷,别信他。”柳眉忽然插话,“他可能是别的势力派来的。”
“是吗?”齐临渊看着我,眼神玩味,“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帮我们的?”
我咬咬牙,走到棺材旁边,伸手在棺盖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那个机关点。轻轻一按,棺材边上的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密道。
“这就是证据。”我说。
白九卿瞪大了眼:“卧槽,你真是高人啊!”
“你叫什么?”齐临渊问我。
“齐……云。”我随口编了个名字。
“齐云。”他重复了一遍,眼神又是一闪,“好,跟我走。”
我点点头,心里却一阵酸涩。他叫我跟他走,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黑爷,这人来路不明,不能信。”柳眉再次开口。
“我信他。”齐临渊语气坚决。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一世,换我来护你。
我们沿着密道往前走,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来到另一间墓室。这里的壁画不一样,画的是齐王府覆灭那天的场景。
我看着壁画,眼泪差点掉下来。那天,我亲眼看着齐王府被烧成灰烬,看着小王爷被人带走,看着所有人一个个倒下。
“你怎么了?”齐临渊突然问我。
“没……没事。”我赶紧摇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盯着我,“关于齐王府的事。”
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这地方太凄凉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那一刻,我几乎以为他记起来了。
但他只是说:“走吧。”
我们离开墓室,走出古墓。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照在我们身上。
“齐云。”齐临渊停下脚步,转头对我说,“以后你就跟着我。”
我点点头,心里却明白,我不是跟着他,而是守护他。
这一世,换我来护你。
\[未完待续\]密道尽头的空气里飘着一股霉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齐临渊的脚步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像是敲在人心上。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算好了距离。一百年了,他还是这样,做什么都胸有成竹。
"小心脚下。"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我心里一颤。
这声音,我记得太清楚了。小时候,每次我跟着他爬假山,他都会这样提醒我。那时我还是个活生生的小厮,不是现在这副半透明的模样。
白九卿走在后面,嘴里嘟囔着:"这地方怎么这么长……"
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哒"一声。齐临渊猛地停住,我们也都跟着停下。
"退后。"他低声说。
但已经晚了。地面突然下沉,露出一个深坑。几根铁链从坑底弹出来,缠住了我的脚踝。
"机关!"柳眉惊呼。
齐临渊转身就要过来,白九卿一把拉住他:"黑爷,别过去!"
我低头看那铁链,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这机关我知道,是当年我亲手设的。它不会要人命,但能把闯入者困住。
铁链开始收紧,勒得我生疼。我咬着牙不叫出声,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让开。"齐临渊推开白九卿,蹲下来检查铁链。
"别碰!"柳眉急了,"可能是毒链!"
但我看到齐临渊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纹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抓不住。
"这不是毒链。"他低声说,"这是……"
他没有说完,而是伸手去按机关。我看得出他在找开关,但他按错了位置。
"左边一点。"我忍不住开口。
他愣了一下,照我说的做了。铁链果然松开了。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倒。齐临渊伸手扶住我,他的手掌很暖,让我这个死人都感觉到了温度。
"你怎么知道机关的位置?"他盯着我问。
我避开他的目光:"猜的。"
"是吗?"他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你运气不错。"
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一间圆形墓室。墙上嵌着几盏油灯,不知为何还亮着。
齐临渊举起手中的油灯,火光映出墙上的文字。那是我写的字,每一个我都认得。
"忠义当先,誓死不悔。"他念出声,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一百年前,我亲手把这些字刻在墙上。那时候我还活着,是齐王府最年轻的暗卫。
"这字迹……"齐临渊忽然皱眉,"有点眼熟。"
柳眉凑近看了看:"黑爷,这字像不像您的笔迹?"
"不可能。"齐临渊摇头,"我从没来过这里。"
但我知道,他记起来了,或者说,他的记忆在觉醒。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变,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
"快看!"白九卿突然指着墙角,"那边有个盒子!"
齐临渊走过去,从角落里拿起一个青铜盒子。盒子上锁着一把铜锁,但钥匙就在盒盖上插着。
他犹豫了一下,拔下钥匙。盒子"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面铜镜。
齐临渊拿起镜子,火光映在镜面上。突然,镜子里闪过一道黑影。
"谁?"齐临渊猛地转身。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苍白的脸,眼窝深陷。我这才意识到,刚才那道黑影就是我。
"没什么。"我把脸转向一边,"可能是你的倒影。"
但他已经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你到底是谁?"
我没回答。这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异响。
"不好!"柳眉抬头,"这地方要塌了!"
我们赶紧往出口跑。但来时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我认得这里的每一条路,除了……
"这边!"我喊了一声,冲向另一个方向。
齐临渊跟上来,其他人也紧随其后。我们穿过几条狭窄的通道,来到一扇石门前。
"这是最后一条出路。"我说。
"你确定?"齐临渊问。
"我用命担保。"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他用力推开门。
门后是个小院,月光洒在地上。我们刚出来,身后的古墓就轰然倒塌。
我瘫坐在地上,喘着气。一百年了,我第一次这么累。
"你救了我们。"齐临渊在我面前蹲下。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们死。"
"为什么?"
我抬头看他,月光下的他和记忆中的小王爷重叠。我多想告诉他我是谁,但我说不出口。
"因为……"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远处突然传来钟声。我们同时转头看去,只见山脚下走来一个身影。
是个老僧,披着灰色袈裟。他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脚步稳健。
"阿弥陀佛。"他走到我们面前,"贫僧等你们很久了。"
齐临渊站起身,挡在我前面:"你是谁?"
"贫僧法号无尘。"老僧微笑,"这是你们该得到的东西。"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字——"隐"。
我猛地站起来。那是我的名字,齐云隐。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老僧把令牌递给我:"时候到了,该记起的总会记起。"
我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它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一个小男孩坐在书房里练字,我在旁边研墨。他写完一个字,抬头冲我笑。
那是他,是小时候的齐临渊。
"你看到了什么?"齐临渊问我。
我握紧令牌:"没什么。"
但我心里明白,这场百年等待,终于要结束了。
这一世,换我来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