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我脚边，带着沉香气息。
我蜷缩在暗格最深处，指尖触到墙缝里干硬的碎屑。那是血迹吗？就像当年在将军府后院，我无意间发现的那抹暗红。外面响起重物倒地的闷响。阿菱的惊呼被捂在喉间，取而代之的是靴子碾过木板的吱呀声。
"找到了。"沙哑的男声透着残忍，"殿下，太后有令..."
话音戛然而止。
金属相击声炸响，接着是利刃刺穿皮肉的噗嗤。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我脚边，带着沉香气息。
"令仪..."太子的声音虚弱，却仍固执地堵在暗格前，"别怕。"
我死死咬住下唇。那些年他送来将军府的点心，每次都在我尝过之后才肯离去；大婚当夜他守在偏院门前，直到我摘下面具...暗格缝隙渗进一线天光，照在他渐渐失去温度的手上。那截腕骨还戴着褪色的红绳——和我在将军府废墟里捡到的一模一样。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我握紧袖中阿菱塞来的铜镜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指尖。原来这些年，我们都活在同一个谎言里。
"娘娘..."太子忽然笑了，血顺着唇角流进衣领，"能再见你一面，真好。"
他的身体轰然倒下时，我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那声音不像我的，倒像很多年前，在将军府后院发现无名坟墓时，那个无助的小女孩。
尘埃落定，我踏着满地狼藉走出来。
持剑的黑衣人举着火把，照亮墙上褪色的将军府画像。画中女子眉眼温柔，和我隔着二十年光阴对望。
"现在，"我举起染血的铜镜，"该轮到我找你们了。"
密道尽头的晨雾漫进来，沾湿了我的裙摆。铜镜映出太子苍白的脸，也映出我眼中翻涌的恨意。我弯腰拾起他腕上的红绳，布料已经发硬，浸透了血。
"娘娘快走！"阿菱拽着我的胳膊往密道深处跑。她的手在发抖，掌心全是冷汗。
脚步声追上来，刀剑相击声在石壁间回荡。阿菱突然踉跄了一下，我扶住她肩膀，看见她左臂插着一支弩箭。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我的袖口。
"别管我..."她喘着气，"你快走！"
我扯下外袍裹住她的伤口："撑住，我们还有机会。"话刚说完，前方传来石门合拢的闷响。阿菱脸色煞白："娘娘..."
黑影闪过，有人从暗处扑过来。我挥动铜镜挡开匕首，锋利的边缘划破对方脸颊。那人闷哼一声，我趁机拽着阿菱拐进侧道。血腥味混着潮湿的霉味冲进鼻腔，石壁上长满青苔，每一步都滑得厉害。
"娘娘..."阿菱的声音越来越弱，"周嬷嬷临死前说过...将军府画像藏着秘密..."
我低头看她，血已经浸透了整条手臂。她的眼睛蒙上一层灰雾，嘴唇翕动："去找沈清瑶...她手腕上有颗红痣..."
话没说完，头就歪向一边。我愣了几秒，把她轻轻放在地上。铜镜映出我的脸，苍白得可怕，眼底却燃着火。
密道尽头透出微光，我摸到暗门机关。推开石门的瞬间，晨雾扑面而来。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我站在山崖边，脚下是漆黑的深渊。风卷起残破的衣角，带着血腥味。铜镜在掌心发烫，映出身后追兵的身影。他们举着火把，像一群嗜血的野兽。
"苏婉儿的女儿..."我喃喃自语，想起密档上那句话，"选秀三年三月，德妃呈报苏婉儿体貌特征，与先帝旨意相符。"
母亲为何要这么做？她明明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风声突然急了，我转身跳下悬崖。失重感袭来的刹那，铜镜从指间滑落，坠入黑暗。最后一瞥，是画像中女子温柔的笑——她眉眼间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山风卷着晨雾扑在脸上，我踉跄着扶住石壁。崖下传来涛声，像极了那年将军府后院暴雨夜的雷鸣。阿菱的尸身还躺在侧道，她的血浸透了我的裙裾，却洗不掉袖中铜镜的寒光。
"跳下去未必死。"我对自己说。身后火把的光影在晃动，黑衣人举着刀剑逼近。他们脚步轻快，像是吃准了我无处可逃。
铜镜突然映出什么。我回头，看见画像女子耳后若隐若现的印记。那不是胎记，是枚梅花状的伤疤——和我在冷宫地砖缝隙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记忆猛地炸开。大婚当夜偏院地砖泛着暗红，太子靴底沾着刺目的艳色。他守在门前，说："令仪，面具摘了才能看清彼此。"
原来他早知道我不是苏婉儿的女儿。
"抓住她！"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他们不敢放箭，怕伤了画像。
我攥紧铜镜往悬崖边迈了一步。风卷起发丝扫过眼睛，远处山寺传来晨钟。二十年前的雨夜，也是这样的钟声伴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选秀三年三月..."我念着密档上的话，突然想起什么。德妃呈报体貌特征时，为何特意提到左肩的朱砂痣？那是假的，用凤仙花汁染的。母亲临终前说过，真正的朱砂痣在...
身后传来破空声。我翻身跃下悬崖的同时，看见黑衣人举着的火把映出画像女子唇角的笑意。那笑容像极了母亲收藏的旧信笺上，某位娘娘画的花押。
坠落的瞬间，铜镜从指间滑落。它映出我眉眼间与画像女子的相似之处，也映出山腰间那片熟悉的梅林。二十年前，有人抱着襁褓从这里跃下，怀里婴儿颈后烙着梅花状的印记。
风声呼啸中，我终于看清那抹沉香气息从何而来。是母亲临终前枕边的沉香木匣，是太子每次送来点心时身上的味道，也是此刻从崖底飘上来的，带着血腥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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