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闫桉醒得比平时晚一些。喉咙的干涩感减轻了不少,只是声音还有点哑。
他洗漱完,正犹豫是去餐厅吃早餐还是叫客房服务,门铃就响了。
透过猫眼一看,侯明昊站在外面,手里拎着咖啡纸袋,正低头按手机。
闫桉打开门。
侯明昊抬起头,脸上立刻扬起笑,把纸袋提起来晃了晃:“早上好闫老师!您的专属咖啡外卖员已上线!”他今天穿了件亮黄色的卫衣,整个人像个小太阳,有点晃眼。
他很自然地侧身进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冰美式,没错吧?我还顺便买了点三明治和可颂,不知道你爱吃哪种。”
他把纸袋放在客厅的小圆桌上,拿出咖啡和三明治,摆了一桌。
闫桉关上门,看着他一连串动作,顿了顿:“……谢谢。”
“客气啥,”侯明昊自己先拿起一个火腿可颂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吃完对对词。下午那场戏,我感觉我那句‘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情绪还能再给重点儿。”
闫桉走过去,拿起那杯冰美式。杯壁依旧冰凉,但这次没加杯套。他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提神醒脑。
他拿起一个金枪鱼三明治,拆开包装,小口吃着。
侯明昊已经飞快地吃完了可颂,舔了舔手指,拿出自己的剧本。剧本边缘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标签纸,里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你看这里,”侯明昊凑过来,指着一段用荧光笔标黄的台词,“离仑这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点动摇了,但面子上下不来,所以回话特别冲。我觉得赵远舟这里不应该只是失望,应该还有点……嗯……怎么说,心疼?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他的手指点着剧本,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身上那点爽身粉的味道混着咖啡和面包的香气飘过来。
闫桉看着他那片被荧光笔涂得花花绿绿的剧本,又看了看自己干净得像新的一样的剧本,只是偶尔在角落有几个极简的标注。
“你觉得呢?”侯明昊抬头看他,眼睛很亮,等着他的意见。
闫桉沉默地想了想。他理解离仑此刻的情绪,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委屈、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的复杂状态。他点了点头:“嗯。动摇有,但恨意更多。”
“对吧!”侯明昊像是得到了肯定,更来劲了,“所以赵远舟那句‘回头吧’,不能是命令,也不能是哀求,得是……”他卡壳了,努力寻找合适的词。
“……叹息。”闫桉轻声说。
侯明昊猛地一拍大腿:“对!就是叹息!一种‘我拿你没办法但我还是得管你’的叹息!”
他拿起笔,唰唰地在剧本旁边空白处写下“叹息”两个字,还在下面画了条波浪线。
闫桉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咖啡。
两人就着早餐,一句一句地对起了下午的戏。大多是侯明昊在说,在分析,在提问,闫桉偶尔给出简短的回应,或点头,或摇头。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空气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侯明昊偶尔提高的声音,和闫桉低低的回应。
说到关键处,侯明昊甚至会站起来比划两下走位,或者模仿导演的语气说话,逗得闫桉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抿直了。
“差不多了吧?”侯明昊终于合上剧本,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把最后一点冷掉的咖啡喝完,“我觉得这回感觉对了!”
他看了眼时间:“哟,都快十点了。我得去化妆了。”他站起来,把空的咖啡杯和三明治包装纸收拾进纸袋,动作利落。
走到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卫衣口袋里掏出那个小铁盒,塞到闫桉手里:“薄荷糖,备着。下午台词不少。”
说完,他拉开门,挥挥手:“片场见啊,闫老师!”
门关上,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闫桉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冰凉的小铁盒,里面哐啷作响。
他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剧本,翻到下午要拍的那几页。
看着上面干净整洁的留白,他犹豫了一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很少用的黑色水笔,在赵远舟那句“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的旁边,轻轻写了两个字:
「叹息」。
他的字迹工整而克制,和侯明昊那张狂的笔迹完全不同。
写完后,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然后合上剧本。
小铁盒在他手心里攥得微微发热,薄荷的清凉似乎已经提前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