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十八4

傍晚时分，钥匙转动的声音比平时更急一些。

门被推开。崔十八走进来，没先脱外套，目光直接找到她。

苏念正和小十八坐在餐桌边，面前摊着涂色本。她拿着蜡笔，帮小十八给一只雷龙涂浅绿色。

他走过来，外套上带着外面的凉气。

“回来了？”苏念抬起头。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弯腰，摸了摸小十八的脑袋，“今天乖吗？”

“乖。”小十八举起涂色本，“我和妈妈画了恐龙。”

“很好看。”崔十八说，声音有点干。

他直起身，脱下外套，挂好。动作比平时慢。

苏念放下蜡笔。“排练顺利吗？”

“还行。”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靠在料理台边喝。眼睛看着她和孩子，没说话。

小十八跳下椅子，跑去玩他的恐龙模型了。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俩。

崔十八放下水杯，走过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林姐给你打电话了？”他问。声音压低了。

“嗯。下午打的。”

“我看到那些照片了。”他说，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很多年前了。不知道谁翻出来的。”

“嗯。”苏念拿起一支蓝色的蜡笔，在指尖转了转，“拍得挺模糊的。”

她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侧脸上。

“你没……”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不舒服吧？”

苏念摇摇头。“没有。”她停了一下，补充道，“小十八也看到了。”

崔十八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他怎么看到的？”

“我点开的时候，他在旁边。”苏念说，“他认出来了。说你在奶奶家给他看过。”

崔十八愣了一下，随即肩膀微微松下来。他叹了口气，像是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这小家伙……”他低声说，回头看了眼正趴在地板上让两只恐龙打架的儿子。

“他没什么反应。”苏念说，“就觉得是张普通照片。”

“那就好。”崔十八转回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水龙头滴答一声。

“团队的意思，”崔十八开口，语速有点慢，“是冷处理。不回应。热度很快会下去。”

苏念点点头。这是最常规的操作。她知道。

“你觉得呢？”他忽然问。

苏念抬眼看他。崔十八的表情很认真，不是在敷衍，是真的在问她。

“我……”她捏紧了蜡笔，“我觉得团队说得对。”

崔十八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没必要回应。”苏念继续说，声音不高，“本来就是过去的事了。回应反而会引来更多猜测。”

她说完，低下头，继续给小十八没涂完的雷龙尾巴上色。浅绿色涂出去了点，她用手指蹭掉。

旁边的人动了一下。

崔十八伸出手，盖住她拿着蜡笔的手。他的手掌很暖，带着一点排练后残留的疲惫的温热。

“委屈你了。”他说。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话，但这次声音更沉。

苏念摇摇头。蜡笔的尖端在纸上留下一个小绿点。

“其实……”她轻声说，“看到照片的时候，有点奇怪的感觉。”

崔十八的手指收紧了点。

“不完全是坏事。”她继续说，看着那只雷龙粗糙的皮肤纹理，“好像……突然有人证明，那段时间是真实存在过的。不只是我记得。”

那些一起走过的老街，吹过的晚风，喝过的廉价奶茶。那些藏在公众视野之外的、普通的恋爱时光。

崔十八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松开手，站起身。

苏念以为他要走开，但他只是弯下腰，抱了她一下。

一个很快的拥抱。带着外面凉气的西装面料擦过她的脸颊，还有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气息。

“我知道。”他在她耳边很快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直起身，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他走向小十八，也在地板上坐下。

“暴龙和三角龙谁厉害？”他拿起两只恐龙模型，故意让它们撞在一起，发出笨拙的吼声。

小十八立刻兴奋地加入战局，争论起谁的恐龙更厉害。

苏念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蜡笔。

纸上，那只雷龙被涂得满满的绿色，看起来很安全，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