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梦

苏念薇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病床前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蜂鸣声中。

她以为自己会下地狱，或者上天堂——毕竟她这一生平凡得像一张复印纸，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却也谈不上多么功德圆满。但她万万没想到，睁眼竟是人间。

粉笔灰在阳光下飞舞的轨迹太过真实，前排同学后颈上细小的汗毛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窗外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把整个夏天的热情一次性耗尽。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高三教室。

“苏念薇！发什么呆呢？这道题选什么？”

数学老师陈建国敲着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苏念薇下意识站起来，目光掠过黑板上的题目——一道她曾经绞尽脑汁也没能做出来的三角函数题，如今却简单得像一加一等于二。

“选C。”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坐下吧。虽然答对了，但上课不要走神。”陈老师推了推眼镜，转身继续讲解。

苏念薇怔怔地坐下，手指悄悄掐了一下大腿。疼。不是梦。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右前方那个靠窗的位置。然后，呼吸停滞了。

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背影，微微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手指间转着一支笔。阳光恰好落在他柔软的发梢，染上一圈浅金色的光晕。

王俊凯。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十八岁的王俊凯，就坐在离她不到三米远的地方。不是海报，不是屏幕，是活生生的、会呼吸的、触手可及的他。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如何从十四岁开始喜欢上这个光芒万丈的少年，如何省吃俭用买他的专辑和周边，如何在他的演唱台下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如何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更大的舞台，如何在自己平凡的生活里默默关注着他的一切，如何最终在病床上听着他的歌离开人世。

而现在，她回来了。回到了2016年，回到了高三，回到了有王俊凯的教室里。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一窝蜂地冲出教室，奔向食堂。苏念薇却像被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她看着王俊凯收拾好书本，和同桌说了句什么，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个笑容她曾在无数照片和视频里见过，但亲眼所见，依然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起身，朝着教室后门走去。经过她的座位时，他的校服衣角轻轻擦过她的桌角。苏念薇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声响就会打破这个易碎的梦境。

“你的笔掉了。”

清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念薇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眸里。王俊凯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中性笔，轻轻放在她桌上。

“谢、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细若蚊吟，脸颊烫得可以煎鸡蛋。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教室。

苏念薇呆坐在原地，手指颤抖地触碰那支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笔。这不是梦。王俊凯刚才和她说话了，虽然只有三个字，但这足以让她珍藏一生。

直到教室空无一人，她才终于允许自己伏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是喜悦，是恐惧，是无措。喜悦于能再次见到他，恐惧于这只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无措于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重来一次的人生。

她记得这一天。2016年9月12日，高三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一。前世这一天，她也曾因为数学课上走神被老师点名，也曾因为王俊凯经过她座位而心跳加速，但那支笔，她确定前世没有掉过，他也没有为她捡起过。

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薇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她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课本上的日期、手机里的新闻、同学们讨论的即将到来的月考，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有王俊凯的高中时代。

最让她无措的是，王俊凯这次真的和她在同一个班级。前世，他虽然和她同校，但不同班，她只能在操场上、走廊里远远地看他一眼。而现在，他就在这个教室里，每天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活动。

这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她渴望靠近他，却又害怕重蹈前世的覆辙——那段只能远远仰望、永远无法触及的关系。更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改变什么，连这样远远看着的机会都失去。

“念薇，这道数学题怎么做啊？我看你上周小测满分呢。”同桌李晓把习题册推过来，眨巴着眼睛。

苏念薇回过神，看向那道题。前世她绞尽脑汁也只能勉强及格的高三数学，如今看来竟如此简单。多年的工作和生活经验，反而让她对基础知识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里，需要用一个辅助角公式...”她轻声讲解起来，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窗边的那个座位。

王俊凯正低头写着什么，眉头微蹙，神情专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光。有那么一瞬间，苏念薇恍惚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似乎因为这次重生而变得近了一些。

“哇，念薇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李晓的赞叹把她拉回现实，“你最近像开了挂一样，成绩突飞猛进啊。”

苏念薇勉强笑了笑：“可能就是突然开窍了吧。”

她不得不承认，重生给了她巨大的优势。那些曾经让她头痛不已的知识点，现在理解起来易如反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一年会发生什么——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的内容她大多记得；校园里的大事小情她也心中有数。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王俊凯这一年的行程——他什么时候会请假去工作，什么时候会在学校复习，什么时候会参加什么活动。

这份“先知”让她既欣喜又惶恐。她小心翼翼地利用着这些信息，不敢做出太明显的改变，生怕引发蝴蝶效应，失去这来之不易的靠近他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周五的物理课上，老师宣布了一个小组作业：“两人一组，做一个关于电磁感应的实验报告，下周五交。”

教室里顿时骚动起来，同学们开始寻找合作伙伴。苏念薇的心跳突然加速——她记得前世，王俊凯因为经常请假，往往最后才找到组队的人，有时甚至是单独完成作业。

这一次，她要主动吗？

她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内心挣扎不已。主动邀请他，会不会太突兀？会不会被他拒绝？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非议？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看见王俊凯看了看四周，似乎也在为找队友发愁。他的几个朋友已经组好了队，而其他同学大多不敢主动邀请这位明星同学。

苏念薇深吸一口气，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走向他的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不真实。

“那个...”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找到组员了吗？”

王俊凯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那双眼睛近距离看更加明亮，像是盛满了星光。苏念薇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还没有。”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但礼貌。

“那...要一起吗？”她几乎是用气音说完了这句话，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我物理还不错...”她补充道，声音越来越小。

王俊凯似乎考虑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好啊。”

就这么简单？苏念薇愣在原地，直到他问“那什么时候讨论比较方便”，她才回过神来。

“都可以，看你时间。”她急忙说，意识到他的行程可能很满。

“那我明天问问经纪人 schedule，周日再定时间可以吗？”他拿出手机，示意要加她的微信。

苏念薇机械地掏出手机，扫描了他的二维码。当那个她前世关注了无数个小号却从未敢添加的账号出现在她的好友列表里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那周日联系。”王俊凯朝她笑了笑，那个笑容晃得她眼花。

回到座位时，苏念薇的腿还是软的。同桌李晓凑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念薇，你居然敢主动去找王俊凯组队！厉害啊！”

“只是...只是刚好都没组队。”她小声解释，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烟花，五彩斑斓。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苏念薇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她时不时偷偷看向右前方那个身影，然后掐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做梦。

放学时，王俊凯和几个朋友一起走出教室。经过她的座位时，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苏念薇屏住呼吸，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气。

回家的路上，苏念薇看着夕阳下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喜悦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她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打碎这易碎的幸福，更害怕自己会重蹈前世的覆辙——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永远无法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薇薇，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苏念薇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前世，母亲在她大学毕业后因病去世，她再也吃不到那味道独特的糖醋排骨了。而现在，母亲还在，家还在，王俊凯还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夕阳。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她要不要勇敢一点？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哪怕最终还是会失去，至少她尝试过，不是吗？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疯狂地生长起来。

周日晚上，王俊凯发来消息：“明天放学后图书馆见可以吗？我有一个小时时间。”

苏念薇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五分钟，才颤抖着回复：“好的。”

她扔下手机，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那一刻，什么惶恐，什么不安，都被抛到了脑后。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即将和暗恋的人单独见面的十八岁女孩。

这一次，她会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