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赛结果在一周后公布。
林晚星站在布告栏前，心跳如鼓。当看到自己和江辰都进入省赛名单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恭喜。”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星转身，江辰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温暖的光晕。
“你也进了。”林晚星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悦。
江辰点头，“省赛在三周后。需要一起准备吗？”
这一次，林晚星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一起备考。午休时的图书馆，放学后的空教室，甚至周末的便利店角落。江辰总是能找到理由和她待在一起，而林晚星也渐渐不再那么抗拒。
一个周日的下午，他们在一家书店的咖啡区学习。窗外飘着细雪，室内暖气充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
“这道题其实有更简单的解法，”江辰在草稿纸上写下几行公式，“你看，这样...”
林晚星专注地听着，偶尔提出自己的见解。他们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与书店的咖啡香交织在一起。
“你知道吗，”江辰突然说，“和你讨论数学很有趣。你总是能看到不同的角度。”
林晚星低头，耳根微热，“你也是。”
沉默片刻，江辰轻声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那些...你之前说的事。”
林晚星握笔的手指收紧。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终于开口：“我奶奶需要做手术，家里欠了很多债。我可能...上不起大学了。”
话语如释重负，却又带来新的沉重。她不敢看江辰的表情。
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会有办法的。”江辰的声音很轻，却坚定，“省赛奖金，还有其他助学渠道...”
林晚星摇头，“没那么简单。”她抽回手，“这些事，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解决的。”
江辰还想说什么，但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微变，“抱歉，我得接个电话。”
他走到角落接电话，林晚星能听到只言片语：“...知道了...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江辰脸色不太好看，“我得回家了。我爸...有点事。”
林晚星点头，“我也该去兼职了。”
分别时，江辰突然说：“别放弃。无论如何，别放弃。”
林晚星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
省赛前一周，林晚星家的危机达到了顶点。
那天她放学回家，发现父母坐在桌前，面色凝重。桌上放着一封来自学校的信。
“星星，”母亲的声音颤抖，“学校说...下学期的学费...”
林晚星拿起信，快速浏览。学校的助学贷款申请被拒，原因是家庭负债过高。
“怎么办？”母亲无助地看着父亲，“星星不能不上大学啊...”
父亲沉默地抽烟，良久才说：“我再去找厂里预支...”
“已经预支三次了！”母亲几乎哭出来，“还能怎么预支？”
林晚星感到一阵窒息。她默默回到房间，关上门，无力地靠在门上。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她找到班主任，询问退学事宜。
“你疯了？”赵小雨听说后大惊失色，“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能退学？”
林晚星苦笑，“有时候，成绩好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江辰耳中。放学后，他在教学楼门口拦住她。
“听说你要退学？”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晚星低头，“还在考虑。”
“考虑？”江辰几乎是在吼了，“林晚星，你是我们年级最有希望考顶尖大学的人之一！你说退学？”
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林晚星感到一阵难堪，“小声点...”
“为什么不要帮忙？”江辰压低声音，但情绪依然激动，“我可以帮你申请助学金，我可以...”
“你还不明白吗？”林晚星打断他，声音颤抖，“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江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转身欲走，但江辰拉住她的手腕，“这不是怜悯！这是...这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苏晴不知何时出现，冷冷地看着他们。
“辰哥，阿姨在找你。”她说，目光锐利地扫过江辰抓着林晚星的手。
江辰松开手，表情复杂。
林晚星趁机离开，几乎是跑着冲出校门。
那晚，她收到江辰的短信：“对不起。但请再考虑一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林晚星没有回复。
省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林晚星却无法集中精力备考。家庭的阴影如影随形，父母的叹息夜夜入梦。
一个周四的晚上，她在便利店值夜班。货架整理到一半，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货架稳住身体。
“没事吧？”李姐关切地问，“脸色这么差。”
林晚星摇头，“可能有点低血糖。”
门铃响起，有客人进来。林晚星强打精神，“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江辰的父亲。林晚星认出他就是那晚开车接走江辰的中年男子。
江父似乎也认出了她，微微点头，径直走向饮料区。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来到收银台。
“一块钱。”林晚星机械地说。
江父递过钱，突然问：“你是江辰的同学？”
林晚星紧张地点头。
“听说你们一起参加数学竞赛？”
“...是的。”
江父打量着她身上的工作服，“很辛苦吧？晚上还要工作。”
林晚星没有回答。
江父沉吟片刻，“江辰最近花了很多时间在竞赛上。我希望他能更专注于学业。”
林晚星感到一阵不安，“他...成绩很好。”
“但可以更好。”江父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他将来要学医，需要最好的成绩。我不希望有别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
林晚星明白了话中的含义，脸色苍白。
江父拿起矿泉水，“晚安。祝你们竞赛顺利。”
门铃再次响起，留下林晚星独自站在收银台后，浑身冰冷。
省赛前一天，学校为参赛者组织了最后一次集训。结束后，江辰找到林晚星。
“明天一起去考场？”他问，眼神中带着期待。
林晚星摇头，“我自己去。”
江辰的表情暗淡下来，“为什么？我们又回到这种状态了？”
林晚星抿紧嘴唇，“你父亲来找过我。”
江辰愣住，“什么？什么时候？”
“前几天晚上。”林晚星轻声说，“他说...你不应该被分散注意力。”
江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说了什么？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林晚星转身，“只是提醒我们专注学业。”
“林晚星！”江辰拉住她的书包，“别听他的！我的事我自己决定！”
林晚星看着他激动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但他说得对，江辰。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挣脱他的手，快步离开。
那天晚上，林晚星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江辰的姐姐。能见个面吗？”
林晚星犹豫许久，最终回复：“在哪？”
他们在一家咖啡馆见面。江姐姐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正式，穿着职业装，像是刚下班。
“我知道这很冒昧，”她开门见山，“但我弟弟最近状态很不好。他和我爸大吵了一架，甚至说要放弃学医。”
林晚星握紧手中的水杯，“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江姐姐直视着她，“无论那是什么大学。”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父亲对他期望很高，”江姐姐继续说，“希望他继承家业，成为最好的医生。为此付出了很多。”
“我...我不知道这些。”林晚星低声说。
“现在你知道了。”江姐姐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来指责你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江辰的选择会影响他的一生。而你们...毕竟来自不同的环境。”
林晚星感到一阵刺痛，“你是说，我配不上他？”
“我是说，你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江姐姐纠正道，“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尤其是当这种感情可能毁掉他的未来时。”
林晚星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次第亮起。
“省赛后，”她最终说，“我会和他保持距离。”
江姐姐似乎松了口气，“谢谢你的理解。这个...”她推过来一个信封，“是我的一点心意。听说你家里有困难。”
林晚星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脸色瞬间苍白，“我不需要你的钱。”
“这不是施舍，”江姐姐急忙说，“是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有能力了再还。”
林晚星站起身，“谢谢。但我不能要。”
她离开咖啡馆，走在寒冷的夜风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省赛当天，天空阴沉得可怕。林晚星独自来到考场，在门口遇到了江辰。他看起来一夜未睡，眼下的阴影很深。
“林晚星，”他拦住她，“无论我父亲或姐姐说了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意思。”
林晚星低头，“考试要开始了。”
“考完等我，”江辰坚持，“我们需要谈谈。”
林晚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省赛的题目出乎意料的难。林晚星努力集中精力，但江辰的话时时在脑海中回响。
考试进行到一半，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狂风呼啸，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
林晚星被一道组合数学题难住了。她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考场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骚动。监考老师试图安抚大家，“请大家保持安静，备用电源马上启动。”
但在备用电源启动前，林晚星透过窗户，看到了令她心脏停止的一幕——
街道对面，她熟悉的那家便利店招牌摇摇欲坠。而在招牌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雨中奔跑。
是她的父亲。他应该是去上夜班，为了省车费，总是步行穿过这条街。
“爸爸！”林晚星失声惊呼。
就在那一刻，狂风撕裂了便利店摇摇欲坠的招牌，它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林晚星眼睁睁看着那块巨大的招牌砸向父亲的身影。
她猛地站起来，冲向门口。
“同学！考试还没结束！”监考老师试图阻拦。
但林晚星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疯狂地冲出教室，冲下楼梯，冲出考场大楼，奔向街道对面。
雨水中，她看到父亲倒在血泊里，那块巨大的招牌压在他的腿上。几个路人正在试图抬起招牌。
“爸爸！”林晚星跪倒在父亲身边，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父亲艰难地睁开眼，“星星...你怎么...”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晚星握着父亲冰冷的手，浑身颤抖。
在救护车灯光的闪烁中，她抬起头，透过雨幕看到了站在考场门口的江辰。他远远地望着她，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担忧。
但这一刻，林晚星知道，有些距离，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跨越的了。
寒冬终于降临，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冻结。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