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矿坑

几乎是同时，我们三个人，包括洞那边的胖子，都猛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怎么觉得突然这么冷？”胖子的声音带着点哆嗦。

阿虎握枪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我们所处的石室每一个角落。

而我，吴邪，深知自己那邪门到家的体质再次发挥了作用——这地方，绝对不止我们几个活物！有什么东西，被我们掉下来的动静，或者被活人的气息，惊动了！

冷汗瞬间就从我额角淌下来了。我猛地放下背包虔诚的双手合十“快！低头！拜三拜！”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压低声音对旁边的阿虎吼道，自己率先朝着石室空无一物的正前方胡乱作了三个揖，嘴里飞快地念念有词，“您大人有大量啊，不要跟我们这群小辈计较，要找就去找吴三省那个老狐狸，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也是被他坑进来的，惊扰之处多多包涵，回头一定多烧纸钱……”

阿虎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瞪着我。洞那边的胖子也听到了，嚎了一嗓子：“我操天真你他妈又发什么癔症？跟谁唠嗑呢？这他妈就我一个人！我拜谁去？拜我自己啊？！”

我也顾不上解释了，那种阴冷的感觉越来越重，后脖颈子的寒毛根根倒竖，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贴在我身后吹气！我甚至能听到一种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蹭岩石表面。

“别废话！想活命就照做！”我声音发颤地冲阿虎又吼了一句，同时猛地从地上的背包里里抽出了那把狗腿刀，冰冷的刀柄握在手里，才稍微给了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阿虎虽然一脸匪夷所思，但看我脸色煞白、冷汗直流的模样，又联想到刚才那些怪物，可能也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咬咬牙，居然真的也跟着我，朝着空气胡乱拜了三下，动作僵硬无比。

就在他最后一个揖作下去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突然从我们身旁那尊粗糙的石兽雕像内部传了出来！

我和阿虎的动作瞬间僵住，胖子在那边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尊毫不起眼的石兽雕像，它的腹部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里面透出一股更加陈腐、却带着一丝奇异药香的空气！

一条通往更深处的、狭窄的阶梯，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声石兽腹中传来的机括轻响，在这死寂的地下石室里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得我头皮发麻，握着狗腿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幽绿的冷光棒下，那黑黝黝的洞口像一张突然咧开的怪嘴，散发着陈腐又带着奇异药香的冷气，那阶梯向下延伸不过五六级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根本看不到尽头。

“我……我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我声音干涩，几乎是靠着本能对着空气喃喃。我根本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见

几乎是立刻，黑瞎子的声音就从头顶破洞处传了下来，带着一丝急促和难以置信：“谁？谁那边有门开了？！刚才是不是有机括声？！”

“是我！吴邪！”我赶紧仰头喊道，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我们旁边这石头畜生肚子开了个洞，有楼梯往下！”

上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两秒，只有兵刃破风和怪物垂死挣扎的嘶吼隐约传来，显然他们那边的战斗还没完全结束。然后，闷油瓶的声音穿透下来，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吴邪。站在原地，别动。”

他这话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瞬间把我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按回去少许。我立刻不敢再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以啊天真同志！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黑瞎子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虽然还带着打斗的喘息，但那股子玩味的劲儿又回来了，“都听着！这地方的墓室估计都能通，但机关肯定藏在各个犄角旮旯，得像小吴同志这样碰运气，或者……”他话锋一转，语气认真了几分，“咱们得互相搭把手了。都赶紧看看自己待的那地方，墙上、地上，有没有特别点的石头，上面刻了图案的，八卦、星象、或者看不懂的鬼画符都算！仔细找！这可能是控制这些暗门的关键！”

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和阿虎对视一眼，两人也顾不上那洞口里吹出的阴风了，赶紧举着冷光棒仔细打量我们所处的这间石室。墙壁粗糙，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霉斑。

“老板！我这儿！”洞那边传来胖子的声音，他似乎也找到了什么，“靠墙根有块青石板，上面好像刻了个……带尾巴的圈儿？”他描述得有点费劲。

“我这边也有一块。”柳云笙清冷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距离似乎比胖子远些，“刻的是……震卦的符号。但似乎可以活动。”

“我这边坎卦。”黑瞎子喊道，“都瞅瞅自个儿身边。”

我和阿虎更加仔细地搜寻。终于，在距离那石兽雕像约莫三步远的地面角落，我踢开一堆松软的浮土，发现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石板，上面用极其古朴的线条刻着一个图案——像是三条平行的波浪线。

“我找到了！”我赶紧汇报，“刻的是……水波？三条线。”

“那是坎卦。”柳云笙的声音立刻解释道，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专业的肯定，“吴邪，你打开的那道门，在什么方向？通道是向上还是向下？”

我愣了一下，赶紧比划了一下：“门…门在这石兽肚子这边，正对着我们掉下来的那个破洞方向……通道是往下的。”

我话音刚落，胖子突然“咦”了一声，像是猛地反应过来：“等等！坎卦……代表水，方位正北，特性陷、险……门往下去……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他娘的是个用八卦方位布的机关阵！每个墓室代表一个卦位，开门的方向和通道的走势得符合对应卦象的特性！是不是这个理儿，黑瞎子？”

“胖爷聪明！”黑瞎子赞了一句，语气变得极快，“现在都听好！这局恐怕是奇门遁甲的路子，各个墓室的位置能变动！咱们得把方位对上才能打开通路汇合！现在以吴邪那边为中宫参照！柳老板，你懂这个，你来指挥！”

柳云笙没有丝毫推辞，语速平稳清晰地响起：“好。现在，请各位依次报出自己所在石室找到的卦象石板所对应的方位名称。由我开始。震卦，对应东方。”

黑瞎子：“坎卦，北方。” 闷油瓶低沉的声音：“离卦，南方。” 胖子：“我这儿是个带尾巴的圈……哦对，艮卦！东北！” 我赶紧说：“我这边也是坎卦，但石板是固定的。” 最后是那个叫阿贵的保镖，声音有点远：“柳老板这边是震卦。”

“收到。”柳云笙略一沉吟，“现在，需要各位根据我所报出的方位，将自己石室内的卦象石板调整至对应方向。吴邪，你所在应为中宫，暂勿动。张先生，请将你处的离卦石板转向南方……能转动吗？”

上面沉默了几秒，传来极轻微的石头摩擦声。“可以。”闷油瓶言简意赅。

“王先生，艮卦转向东北。” “好嘞！东北……这边是东北……”胖子那边传来吭哧吭哧的用力声和自言自语。

“阿贵，震卦转向正东。” “是，柳老板。”阿贵回应。

我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复杂的指令。这简直像是在脑子里进行一场多维度的拼图游戏！而且必须一次成功，这需要极强的空间想象力和对古代机关术的了解！

每一声转动，我似乎都能感觉到脚下深处传来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和机括咬合的沉闷声响，仿佛这整个地下结构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魔方，正在缓慢地调整着内部格局。

“初步调整完毕。”柳云笙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现在，需要验证是否正确连接。吴邪，请你描述一下，你现在正前方的通道入口处，左右两侧或者上方，是否有任何标记？比如刻痕、符号，或者特殊的砖石排列？”

我赶紧凑到那石兽裂开的洞口，举着光棒仔细照看。楼梯两侧的石壁打磨得相对光滑，覆盖着青苔。我用手抹开一片湿滑的苔藓，果然在入口右侧约一人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刻痕——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像是一个指向下的箭头，但箭头尾部带着一个小的圆弧。

“有！右边墙上有个刻痕，像个箭头往下，但尾巴有点弯。”我尽量描述清楚。

“那是坎卦的变体，象征潜流或暗河，与向下通道吻合。”柳云笙立刻回应，语气稍松，“看来第一步对了。现在，需要将各个墓室的通道依次连接到中宫。下一个应该连接……”

她开始报出一连串的卦象和方位转换指令。声音通过石壁和孔洞传导，到了我这里已经有些模糊失真，尤其是胖子和柳云笙他们那边，距离似乎更远，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嗡嗡的回响和远处不明来源的水滴声，听得异常吃力。

“柳老板……刚才……转哪个方向？乾位？还是坤位？”我不得不大声追问，心脏砰砰直跳，生怕听错一个字。

“……巽位……东南……”柳云笙的声音时而飘忽不定时而来回移动。

我努力分辨着，对着阿虎不确定地说：“好像是……让转东南？”

阿虎眉头紧锁，显然也听不清，但他还是依言尝试去转动我们室内那块刻着坎卦的石板。然而，这块石板似乎是固定的，根本无法转动！

“不对！转不动！”我赶紧朝上面喊。

但似乎已经晚了。

就在我喊出声的同时，整个石室猛地一震！不是刚才那种细微的震动，而是整个空间都仿佛扭曲了一下般的剧烈晃动！头顶“窸窸窣窣”掉下更多灰尘和碎土，那尊石兽腹部打开的洞口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巨石摩擦的轰隆声！

紧接着，那打开的洞口竟然开始缓缓闭合！而同时，我们对面原本是一整面岩壁的地方，却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块巨大的条石缓缓向内缩了进去，露出了另一个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

“错了！”黑瞎子在上面骂了一句，“哪个孙子转错了？！这玩意儿联动的一次机会！又打乱重排了！”

胖子在那边哀嚎：“我操！胖爷我这边墙动了！刚才对面还是墙呢，现在变坑了！这他妈玩人呢！”

柳云笙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也更清晰了，带着罕见的急促：“各位冷静！不要擅自转动石板！声音传导不清，我们必须再试一次！吴邪，请你仔细听，我重复一遍……”

失败带来的挫败感和紧迫感像冰冷的淤泥一样包裹上来。我们只能压下焦虑，再次尝试。这一次，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柳云笙每说一句，我都重复确认一次，黑瞎子和闷油瓶也不时插话补充方位细节。过程极其缓慢，每一次转动石板都小心翼翼，每一次脚下传来的细微机括声都让我们心惊肉跳。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

终于，在柳云笙发出最后一条指令后，我们所处的石室再次发生了移动。但这一次，没有剧烈的震动，而是一种平滑的、沉重的滑动感。正对着我们刚才掉下来的那个破洞方向的整面石壁，伴随着低沉的轰鸣，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大的空间！

几乎同时，我听到旁边不远处也传来石头移动的声响。扭头一看，只见我们石室侧后方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也裂开了一道缝隙，并且越来越大！

首先从正对面那扇滑开的石门后走出来的，是黑瞎子和闷油瓶。黑瞎子墨镜歪斜，身上沾满了黑绿色的粘液和尘土，嘴角却咧着标志性的笑容。闷油瓶跟在他身后，黑金古刀已经归鞘，脸色依旧冷峻，但眼神快速扫过我，确认我没事。

紧接着，我们侧后方那扇打开的暗门里，柳云笙和保镖阿贵也走了出来。柳云笙的发髻稍有些散乱，额角带着细汗，但神色还算镇定，手里依旧紧握着那把匕首。阿贵端着枪，警惕地扫视着合并后的新空间。

“胖子呢？”我立刻发现少了人。

“这儿呢这儿呢！拉兄弟一把！”胖子的声音从我们脚下传来？我低头一看，好家伙，我们这间石室的地面中央，竟然打开了一个方形的出口，一架陡峭的石梯通向下方，胖子那圆滚滚的脑袋正从下面探出来，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黑瞎子笑着伸手把他拽了上来。胖子灰头土脸，骂骂咧咧：“妈的，胖爷我差点成了地下工作者！你们倒好，都在平层汇合了！”

直到这时，我们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互相打量着，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我这才注意到，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比之前的石室都要大得多，像是一个枢纽。四周的墙壁上赫然有着八扇形制相同、但如今大部分都紧闭着的石门，分别对应着不同的方向。而我们刚刚出来的，只是其中的两扇。地面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刻满了复杂八卦和星象图案的圆形石台，胖子刚才就是从这石台中间打开的暗道里爬上来的。

“嚯！”胖子喘匀了气，看着这格局，咂咂嘴，“闹了半天，咱们刚才是在围着天真兜圈子呢？现在这儿是……中宫？”

黑瞎子走到那中央石台边，用脚蹭了蹭上面的图案，点点头：“没错，阵眼。怪不得小吴同志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打开一门，中宫位有时候是留有一线生机的。”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赶紧转移话题，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些紧闭的石门：“那……刚才那些怪物……”

“暂时甩掉了。”闷油瓶淡淡开口，他的目光却投向了中宫石室一侧的一条幽深甬道，“它们不敢进这里。”

他的语气很肯定，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条黑暗的甬道，只觉得那里面吹出的风，比刚才那些怪物的嘶吼更让人心底发寒。

柳云笙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走到中央石台边，蹲下身，用手指细细抚摸那些古老的刻痕，轻声道：“奇门遁甲……以整个矿洞和墓穴为基，布下如此大的手笔，绝不仅仅是为了防护。这下面藏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重要。”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却深邃地看向那条唯一的甬道，“路，似乎只有这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