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雨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银辉。林墨翻了个身,借着微光看向床边——林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他悄悄爬起来,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拿过床头的薄毯。动作轻得像猫,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静谧。毯子刚要盖到林深肩上,对方却忽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墨的心跳又乱了节拍,手僵在半空。
“没睡好?”林深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目光落在他光裸的脚踝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地上凉。”
林墨没说话,把毯子往他身上一搭,转身就想溜回床上,却被他拽住了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哥?”他试探着回头,撞进林深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无奈,有疲惫,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温柔。
“林墨,”林深的指尖摩挲着他腕骨处的皮肤,那里有块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替他抢回被抢走的风筝时,被碎玻璃划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林墨心里。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那些藏在心底翻来覆去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难道要说,他想让林深永远留在他身边,像小时候那样,醒了就能看到,哭了就有人哄?
可他们早就过了那样的年纪了。
林深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回去睡吧,天快亮了。”
林墨没动,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合着一点未散的药味,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哥,”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了?”
林深沉默了。
这沉默像一盆冷水,从林墨头顶浇下来,让他瞬间凉透了。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眶又开始发烫,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知道了。”他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要往床上爬,“你放心,我明天……”
话没说完,手腕又被拽住了。这次的力道比刚才重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没有。”林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林墨耳朵里,“我没有讨厌你。”
林墨猛地回头,眼睛亮得惊人:“真的?”
林深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好不容易硬起来的防线,又塌了一角。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林墨的头发,动作带着久违的熟稔。
“小时候闯祸把李大爷家的鸡扔进井里,我没讨厌你;中学把隔壁班男生打进医院,我没讨厌你;大学偷偷改了志愿,非要跟我读一个城市,我也没讨厌你。”他一条一条数着,语气平静,却带着种奇异的温柔,“现在……也不会。”
林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高兴。他扑过去抱住林深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像只找到归宿的小兽,闷声闷气地说:“那你别走了好不好?”
林深的身体僵了一下,抬手想推开他,却在触碰到他颤抖的肩膀时,又生生停住了。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透过窗帘缝隙,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痕。
“林墨,”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林墨把他抱得更紧了,“我们是兄弟啊,兄弟就该在一起的。”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林墨打断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带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哥,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林深看着他这双眼睛,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有些话,他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他缓缓抬手,落在林墨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天快亮了。”他避开了那个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再睡会儿吧。”
林墨知道,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他重新把头埋回林深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嘴角悄悄勾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
只要林深还在,只要他还愿意给机会,总有一天,他能把那些“不一样”,都变成“一样”。
窗外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