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保姆车停在片场门口时,车窗上还凝着层薄霜。江嵊推开车门,冷空气裹着片场特有的道具木屑味扑过来,他紧了紧身上的厚外套,蓝色发尾被风吹得晃了晃——和昨天不同,今天他眼底没有丝毫疲惫,只剩对片场的急切。
“江哥,不再多睡会儿?才五点半,化妆间要六点才开门。”宋萧逸拎着早餐跟在后面,看着他轻快的脚步,有些惊讶。昨天收工时江嵊连站都站不稳,他还以为今天得推迟开工,没想到这人比工作人员到得还早。
江嵊摇摇头,目光已经飘向《弥雾的悲哀》的布景板——那是林雾和女主小时候住过的老巷子,墙角画着歪歪扭扭的粉笔画,和剧本里写的“槐树下的糖纸堆”一模一样。“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林雾的台词。”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道具糖纸,纸质粗糙,却让他瞬间想起戏里的情节:林雾得知女主“去世”后,在老巷子里捡了三个月的糖纸,说“她总说糖纸能许愿,我多捡点,说不定她就能回来了”。
这是江嵊拍戏这么多年,第一次陷在角色里出不来。以前拍别的戏,喊“卡”的瞬间就能抽离,可《弥雾的悲哀》不一样——林雾的执念太真,等待太沉,连对“失去”的恐慌,都和他当年找不到温时衍的心情重合。就像昨天拍林雾咳血的戏,他握着道具发绳的手会发抖,不是演的,是真的想起了五年前那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温时衍旧T恤掉眼泪的夜晚。
化妆间里,化妆师刚打开灯,就看到江嵊已经坐在镜子前,手里攥着剧本。“江哥,今天状态这么好?昨天还担心你今天会没精神呢。”化妆师一边调粉底液,一边笑着说。
江嵊对着镜子笑了笑,指尖划过剧本上画着重号的句子:“这个角色太特别了,好像有股劲拉着我,让我想把他所有的情绪都演出来。”他想起昨天温时衍背着他走的时候说“别把自己代入角色”,可他做不到——林雾的每一次发呆、每一次偷偷藏糖纸,都像在演他自己的过去。
七点半,拍摄正式开始。今天拍的是林雾确诊癌症晚期后,第一次回到老巷子的戏。导演喊“开始”后,江嵊慢慢走进布景巷口,脚步从急切变得迟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道具糖纸——那是他特意让道具组准备的,和戏里女主喜欢的水果糖包装一模一样。
他走到老槐树下,抬头看着道具组挂的假槐花,突然就红了眼眶。不是导演要求的,是真的想起了剧本里的细节:林雾和女主小时候在这里分糖,女主说“等我以后赚了钱,就买一屋子的糖,咱们吃到老”,可后来,女主没等到赚钱,林雾没等到“吃到老”。
“卡!江嵊,情绪再收一点,林雾这里是压抑的难过,不是崩溃。”导演的声音传来。
江嵊回过神,抹了把眼角,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又代入了——刚才想起的不是林雾的遗憾,是他自己的:当年温时衍走后,他也回老房子附近的巷子逛过,看着以前和温时衍一起爬过的树、一起买过零食的小店,也是这样红了眼,却不敢哭出声。
调整好情绪,重新开拍。这一次,江嵊把情绪压得很沉,他靠在槐树上,从口袋里掏出糖纸,一张一张铺在地上,动作慢得像在完成什么仪式。镜头拉近时,能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却看不到眼泪——就像林雾,再难过也只会偷偷藏起情绪,不让别人看到。
“完美!”导演喊“卡”的瞬间,片场里响起小声的赞叹。宋萧逸赶紧递过温水,看着江嵊还是没从角色里抽离的样子,轻声说:“江哥,先喝点水,休息十分钟再拍下一场。”
江嵊接过水,却没喝,只是盯着地上的糖纸发呆。直到温时衍提着早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嵊,发什么愣呢?妈让我给你带了热乎的包子。”
听到温时衍的声音,江嵊才猛地回过神,眼里的“林雾感”渐渐散去,多了些真实的暖意:“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跟公司请了半天假,怕你又顾着拍戏不吃早饭。”温时衍把早餐递给他,目光落在地上的糖纸和他眼底的红血丝上,皱了皱眉,“是不是又把自己代入角色了?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别太较真。”
江嵊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熟悉的肉馅味道让他心里踏实了些:“我也不想,可这个角色太像我了。林雾等不到女主,我当年也以为等不到你了;林雾藏糖纸,我当年藏你的草稿纸和旧T恤……”
温时衍愣了一下,随即坐在他身边,捡起一张糖纸,慢慢叠成小船:“可你不是林雾,你等到我了,我也不会像女主那样‘消失’。”他把糖纸船递给江嵊,“拍戏是拍戏,生活是生活,别把两者混在一起。你要是想找人说说话,我随时都在。”
江嵊握着糖纸船,指尖传来纸质的温度,心里的“执念”好像松了些。他想起刚才拍戏时的情绪,那些难过里,有一半是林雾的,有一半是他自己的。可现在看着温时衍,看着手里的糖纸船,他突然明白:林雾的遗憾是注定的,可他的遗憾已经补上了——他的哥哥回来了,家人都在,他不用像林雾那样,只能靠糖纸和回忆过日子。
“我知道了,哥。”江嵊笑了笑,蓝色发尾在阳光下晃了晃,眼底的迷茫散去不少,“等拍完这部戏,咱们一起回家看爸妈,吃爸做的红烧肉。”
“好啊,到时候我提前跟妈说,让她给你做桂花糕。”温时衍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和小时候一样,动作自然又亲昵。
十分钟后,导演喊准备拍下一场戏。江嵊站起身,把糖纸船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口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片场。这一次,他眼里还是有林雾的情绪,却多了份清醒——他会把林雾的故事演好,却不会再让林雾的遗憾,困住真实的自己。
宋萧逸看着江嵊走进片场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槐树下的温时衍,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知道,能把江嵊从“林雾”里拉出来的,从来都不是别人,是他身边最亲的人,是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
片场的灯光亮起,江嵊站在老巷子里,看着镜头。这一次,他不再是把自己的情绪塞进林雾里,而是真正在“演”林雾——演他的执念,演他的遗憾,也演他藏在心底的那点不甘。而镜头外,温时衍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另一张糖纸,慢慢叠着,目光一直落在江嵊身上,像在守护着一个易碎却珍贵的梦——既是林雾的梦,也是江嵊的,更是他们兄弟俩共同的,关于“不再失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