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纤云

异乡之客

我漂浮着，穿梭于这个名为“逍遥门”的修真之地。

这里的痛苦很寻常：修炼受挫的懊恼，比武失败的屈辱，求而不得的相思...浅薄却易得，像随处可见的野果，能果腹却无甚滋味。

直到我嗅到了一缕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痛苦不属于这个世界——孤独、疏离、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异质感。一个灵魂被连根拔起，抛入完全陌生的土壤，理应挣扎、恐惧、痛苦不堪。

我循着这气息而去，最终停在一个黑发青年面前。他正坐在一棵古树下，对着手中的符纸唉声叹气。

「为什么这么难啊...」他嘀咕着，「在现代学高数都没这么烧脑。」

我不懂什么是“高数”，但那异乡者的气息确实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浓郁得像陈年的酒。然而，当我试图汲取这痛苦时，却再次遇到了屏障。

「你为什么不难过？」我振动空气，发出无声的询问。

青年猛地跳起来，手中的符纸撒了一地：「谁？谁在说话？」

他四处张望，脸上写满了警惕，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几张画好的符咒。

「异乡人，」我继续道，「你不属于这里。为何不痛苦？」

青年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某种了然。他挠了挠头，居然笑了起来：「啊，又是这种设定吗？心魔？幻觉？还是什么读心术的考验？」

我不明白他的话。设定？考验？

「你的灵魂不属于此界，」我坚持道，「漂泊异乡应当痛苦。」

青年弯腰捡起散落的符纸，动作随意得仿佛我们只是在闲聊：「说得对，我确实不属于这里。刚开始是挺慌的，天天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章。」

「那么痛苦呢？为何我尝不到？」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因为习惯了？或者说，找到了比自怨自艾更重要的事情。」

远处传来呼唤声：「大师兄！师叔找你！」

青年——原来他是这里的大师兄——转头应了一声：「来了来了！」然后又转向我所在的方向，语气轻松地说：「看，忙着呢，没空悲伤春秋。」

「你不思念故乡吗？不恐惧这个陌生的世界吗？」

他沉默了片刻，远处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当然想啊，」他最终承认，声音轻了下来，「想冰箱里的可乐，想家里的软床，想不用打打杀杀的平静生活...但是你看，」

他指向远处走来的几个身影——一个白发青年怒气冲冲地喊着什么「东方纤云你又偷懒」，一个紫衣少年温和地笑着，还有一个粉发小孩匆匆跑来传话。

「这里有了新的牵挂，」大师兄说着，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虽然这群家伙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虽然这个世界危险得要命，虽然我可能下一秒就真的‘有坑’了...但是，」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语言：「但是活着本身不就是最大的幸运吗？能遇见他们，能继续在这个世界呼吸、吐槽、画符——哪怕是这种丑得要命的符——都已经很好了。」

我无法理解这种逻辑。异乡者应当痛苦，这是规则。

「你不像食物，」我最终说，感到熟悉的困惑，「你像...一个谜。」

大师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没有任何阴霾：「那你可找对人了，大家都说我‘脑子有坑’。」

远处的呼唤又起，这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得走了，」他说，开始向那边走去，「要是去晚了，八戒又要揍我了。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建议你去尝尝，管饱！」

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对着空气说：「不管你是谁，如果要以痛苦为食的话，建议你去后山下转转，那边有几个刚被师叔逐出师门的外门弟子，痛苦得可纯粹了。」

我看着他小跑着离开的背影，那个异乡者的气息依然浓郁，却被一种奇妙的光明包裹着，让我无法触及内核的痛苦。

我没有找到预期的食粮，但却又一次见证了那种非凡的能力——将孤独转化为联结，将恐惧转化为守护，将异乡转化为家园。

人类，真是奇怪的存在。

我漂浮着，转向他指点的后山方向。那里的痛苦确实纯粹而易得，但不知为何，尝起来却索然无味。

那个异乡大师兄的形象留在了我的意识里，连同他那句「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

这大概是我永远无法理解，却又忍不住被吸引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