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把运动水壶往课桌抽屉里塞时,壶身的凉意蹭到了胳膊——刚跑完八百米体能测试,壶里剩下的半瓶温水还带着点体温,瓶口残留的水渍在抽屉垫纸上晕出一小圈印子,像块没干透的浅灰色墨渍。可这点温意没压住她心里的慌,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周测,发下来的卷子刚翻到最后一页,那道二次函数压轴题就撞进眼里。题型和上周错过的那道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x的取值范围都只改了个数字,可她盯着“求函数最大值与最小值”的设问,脑子里却像被晨跑时的雾气蒙住,那些改错题时记的关键步骤,像散在草稿纸上的碎橡皮屑,怎么也凑不成完整的思路。
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涂,坐标系画得歪歪扭扭,a的正负号标了又改,最后连自己都看乱了。林知夏咬着笔杆抬头,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晃,阳光透过叶隙落在错题本的封皮上——那本蓝色封皮的错题本正躺在桌角,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的“函数专题”四个字,还是上周江驰帮她标上的。当时他蹲在操场边,指尖捏着荧光笔,一笔一画写得认真,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光,只露出点泛红的耳尖:“这样你翻的时候,一眼就能找到重点。”
“借我看看你的错题本?”后桌的江驰忽然戳了戳她的后背,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刚跑完步的轻喘,像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林知夏回头,看见他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汗,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手里捏着个和她同款的黑色运动水壶——壶盖没拧紧,水珠顺着壶身往下滴,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晕出小圈深色,把“三角函数公式”几个字泡得有点模糊。他的指尖在错题本封皮上轻轻碰了碰,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像怕碰坏了什么宝贝。
林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本写满红笔批注的错题本递了过去。本子边缘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页脚还沾着上次在操场改题时蹭的草屑,里面夹着的便利贴上,记着她每次改错题时的困惑:“为什么对称轴要分三种情况?”“x的取值范围到底怎么影响最值?”甚至还有一行小小的抱怨:“二次函数怎么比八百米还难跑!”江驰翻页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时,会下意识地放慢速度,像是怕碰掉纸上的墨迹,嘴角却悄悄弯了弯——他认得那句抱怨,上周林知夏跑完步坐在操场边,对着错题本皱着眉说这话时,他刚好路过,还偷偷笑出了声。
翻到二次函数那页时,他的指尖在“分类讨论对称轴位置”的红色批注上顿了顿——那是数学老师上次批改时写的,林知夏当时没完全弄懂,只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还画了个哭丧着脸的小表情。“你上次漏了x取值范围对对称轴的影响。”江驰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他从笔袋里掏出支蓝色水笔,笔帽上还挂着个小小的篮球挂饰,在错题旁空白处画了个简单的坐标系。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比如当a>0时,抛物线开口向上,这时候要先看对称轴x=-b/(2a)在不在题目给的x区间里。”他一边说,一边在坐标系上用虚线标出对称轴,又用红笔圈出区间范围,“如果对称轴在区间左边,那函数在区间里就是单调递增的,最大值在右端点,最小值在左端点;要是在右边,就是单调递减,最值刚好反过来;在中间的话,顶点就是最小值点,最大值再看两个端点哪个离对称轴远。”蓝色的线条在红色批注旁铺开,像给混乱的思路搭了座桥,那些她之前死活绕不过来的弯,忽然就通了。
窗外的晚风从走廊吹进来,掀动了错题本的纸页,也吹来了江驰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运动后的清爽气息。林知夏凑过去看,肩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两人都僵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她盯着那幅坐标系,忽然发现江驰把区间范围标得格外清楚,连每个端点的空心圆和实心圆都没落下——上次她就是因为没注意端点是否可取,才算错了最小值。“原来我上次错在这儿!”她忍不住小声说,指尖点了点错题本上的区间端点,眼里亮了起来,像蒙尘的星星被擦干净了。
她伸手想去拿笔,想把这些思路记下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江驰放在桌边的运动水壶。冰凉的壶身和她温热的指尖撞在一起,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目光对上时,又都忍不住笑了。江驰的耳尖有点红,他赶紧把壶盖拧紧,顺手把水壶往自己那边挪了挪,避免再滴水到本子上,还不忘解释:“刚灌的凉水,怕你碰着冰。”
“其实我上次这题也错了,”江驰把错题本推回给她,蓝色的批注在红色字迹旁格外显眼,像春天里冒出的新绿,“后来我发现,每次跑完步脑子最清醒,改错题效率特别高。”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运动水壶,壶身上贴着张小小的贴纸,画着个正在跑步的小人,“你看,我每次跑完步都会先灌半瓶温水,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改错题,风一吹,思路就顺了。”
林知夏低头看着错题本上新增的蓝色步骤,又摸了摸自己的运动水壶——壶里的水还有点温,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胳膊往上爬,暖得她心里发轻。她拿起笔,在江驰画的坐标系旁补充了一句:“a>0开口向上,先找对称轴,再看区间!端点要注意空心实心!”笔尖顿了顿,又在后面画了个小小的水壶图案,和江驰壶身上的一模一样,连壶盖的纹路都画得仔仔细细。
周测结束的铃声响时,林知夏已经把压轴题的步骤写得满满当当。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再漏看区间范围,也没标错a的符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把卷子叠好放进书包,回头对江驰晃了晃错题本:“谢啦,这次应该能做对了。”江驰正收拾着笔袋,闻言抬头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阳光落在他的牙齿上,闪着细碎的光:“晚上要不要去操场?跑完步我教你那道三角函数的错题,你上次也错了三次。”
放学路上,林知夏把运动水壶挎在肩上,错题本揣在怀里,像揣着件宝贝。晚风把梧桐叶的影子吹在地上,忽明忽暗的,像跳动的音符。她翻开错题本最后一页,在下午新增的批注下面,又添了一行小字:“江驰说,跑步后改错题更清醒——附:蓝色水笔画的坐标系,比我的清楚一百倍。还有,他的壶盖总是拧不紧。”写完,她摸了摸壶身,水还是温的,就像刚才江驰低头讲题时,落在她耳边的声音,轻轻的,暖暖的。
走到小区门口时,身后传来江驰的声音:“林知夏!”她回头,看见他骑着自行车追上来,车筐里放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个新的壶盖。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温暖的剪影。“你早上晨跑时壶盖摔裂了,我放学路过文具店,帮你买了个同款!”他说着,把壶盖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像被风吹乱的鼓点。
“明天晨跑见?”江驰跨坐在自行车上,歪着头问,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扬,眼里盛着夕阳的光。
“嗯,晨跑见。”林知夏点头,看着他骑车消失在巷口,才低头把新壶盖拧在运动水壶上——大小刚好,螺纹严丝合缝,和江驰的那只凑成了一对。她翻开错题本,对着那行小字笑了笑,晚风里好像都带着点解开难题的甜,还有点没说出口的暖。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错题本的纸页上,把那些红色的批注、蓝色的线条,还有那个小小的水壶图案,都染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