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教学楼的灯光就逐间亮起，像撒在墨色天幕里的星子，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短短的光斑。林知夏抱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往三楼平台走，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东西——一片刚从教学楼后巷捡的梧桐叶，叶脉比江驰上次送她的那片更宽些，边缘染着深秋的焦糖色，叶尖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绿意，她特意在课间压在了课本里，此刻叶身还留着纸张的温软。

平台上的风比教室里凉些，卷起栏杆旁的几片碎叶，打着旋儿落在石桌上。江驰已经在常坐的位置等着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穿的白衬衫领口系得规整，面前摊着本新的错题集，封皮是浅灰色的硬壳，角落用黑色水笔画了个小小的直角坐标系，原点处缀着颗用荧光黄描过的简笔画太阳，和她自己错题本封皮上的那一颗，连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

“来得正好，刚温好的。”见她过来，江驰抬手把桌角的保温杯往她那边推了推，杯身还带着暖手的温度，“你上周说柠檬太酸，这次换了蜂蜜柚子茶，我妈教我煮的，放了点陈皮，不那么甜腻。”

林知夏弯腰坐下，指尖碰到杯盖时，忽然想起上周江驰蹲在平台角落，用彩色磁片给她讲平移题的样子——当时他手里捏着蓝色的顶点磁片，在草稿纸上的坐标系里一点点移动，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连睫毛的影子都跟着认真起来。她拧开保温杯，清甜的柚子香混着陈皮的温醇漫上来，喝进嘴里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沉，连带着刚发卷子时的紧张感，都消散了大半。

“这次小测……”她把怀里的数学卷子往石桌中间推了推，指尖轻轻点在最后一道压轴题的得分栏上，那里画着个鲜红的对勾，旁边还写着数学老师的小字批注：“思路清晰，平移逻辑准确！”，“平移题全对啦！连最后那道二次函数平移后的最值问题，都没卡壳。”

她说话时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江驰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见卷子上的草稿区，还画着几个小小的彩色圆点，蓝色标着“原顶点”，红色标着“平移后”，连箭头方向都标得清清楚楚。“看来磁片没白做。”他忍不住笑起来，指尖在那些小圆点上轻轻点了下，“上次你总把‘左加右减’和‘上加下减’搞混，现在倒是记得牢。”

“可不是嘛！”林知夏把卷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指尖划过草稿纸上的圆点，“现在只要看到平移题，我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你那些磁片移动的样子——比如y=(x-3)²+2，就像把蓝色顶点从原点先往右边移3格，再往上移2格，一下子就懂了，再也不用死记硬背。”

江驰低头时，看见她指尖还沾着点梧桐叶的碎渣，刚要提醒，就见她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压好的梧桐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错题集旁：“这个给你，刚才在巷子里捡的，比上次你送我的那片更完整，你可以夹在错题本里，下次讲题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当‘书签’用。”

叶面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江驰伸手捏起来时，指腹碰到叶脉的纹路，忽然想起周末去老校区的事。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硬壳本子，封面是透明的塑料壳，里面正夹着一片几乎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梧桐叶——只是这片叶子的边缘，被他用细笔刷沾着金粉描了圈淡淡的轮廓，在平台的灯光下，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光。

“其实我周末去了趟老校区，那边的梧桐树比咱们学校的粗好多，叶子也更大。”他把本子摊开，将两片梧桐叶并在一起，叶脉刚好对齐，像一对孪生的小扇子，“本来想捡片最好看的给你，结果挑了半天，发现和你手里这片差不多——好像不管在哪捡的，好看的梧桐叶，总会长一个样子。”

林知夏看着两片叠在一起的叶子，金粉的光泽落在她的指尖，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低头翻自己的错题本，翻到画着小太阳的那一页，指着坐标系里的一个红点：“你看，上次你帮我标‘平移易错点’的地方，我后来自己加了个备注，写的是‘磁片移动法：x看左右，y看上下’，这次小测前翻到，一下子就想起你讲题的样子。”

江驰凑过去看，只见红点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磁片简笔画，旁边用铅笔写着“江驰同款”。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那个小磁片，刚碰到，就不小心蹭到了林知夏的手背——两个人的指尖都顿了下，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林知夏的耳尖瞬间红了，低头假装喝柚子茶，杯口挡住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江驰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错题集往她那边挪了挪，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个更复杂的坐标系，里面标着几个不同颜色的点：“下周要讲函数图像的旋转，我提前画了个图，你看这个点绕原点旋转90度后，坐标要怎么变——其实和平移的逻辑有点像，就是把‘左右上下’换成了‘横纵互换’，我还做了新的磁片，这次是立体的，能转着看。”

他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后里面装着几个带小转轴的磁片，蓝色的底座上标着坐标，红色的指针可以绕着原点旋转。林知夏伸手捏起一个，放在坐标系的点上，轻轻转了转指针，看着红色箭头从(2,3)转到(-3,2)，忽然就明白了：“原来旋转是这样！横纵坐标互换，还要变符号，比我想象中简单多了。”

“等你搞懂旋转，下次考函数图像就不怕了。”江驰把铁盒推到她面前，“这个你拿回去，晚上做题的时候可以对着转，要是还有不懂的，明天早自习前再过来，我再给你讲。”

林知夏把磁片放回铁盒，刚要道谢，就听见教学楼里传来值日生打扫卫生的声音，走廊的灯光开始逐间熄灭，只剩下平台上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石桌上的梧桐叶上。

“快熄灯了，该回宿舍了。”林知夏把卷子和错题本收进书包，拿起那杯没喝完的柚子茶，“今天谢谢你的磁片，还有柚子茶，很好喝。”

“不客气。”江驰也站起身，把外套搭在臂弯里，伸手拿起那片梧桐叶，小心地夹进自己的错题集里，“明天早上我还在这，给你带热的豆浆，你上次说食堂的豆浆太稀，我从家里带，我妈早上现磨的。”

林知夏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刚走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江驰还站在石桌旁，手里拿着那个装磁片的铁盒，见她回头，冲她挥了挥手，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嘴角扬着温柔的弧度。

“对了！”林知夏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便签，快步走回去放在他的错题集上，“这个给你，上次你帮我讲题时，我记的笔记，里面有你说的‘平移口诀’，还有旋转的小技巧，你可以对着看。”

便签上的字迹很工整，末尾画着个小小的太阳，和他错题本上的那个刚好成对。江驰拿起便签，指尖摩挲着那个小太阳，抬头时，林知夏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又回头冲他笑了笑，转身消失在走廊的光影里。

江驰站在平台上，风卷起他手里的便签，他伸手按住，低头看着便签上的口诀，又看了看错题集里的梧桐叶，忽然觉得，这个深秋的夜晚，好像比以往都要暖。他把便签夹在梧桐叶旁边，收拾好东西往楼下走，路灯的光落在他的草稿纸上，坐标系里的那个小太阳，在夜色里闪着温柔的光——就像他和林知夏之间，那些藏在梧桐叶与坐标系里的心意，细碎，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