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的指尖悬在铁盒边缘,没敢立刻碰那些叠得方方正正的糖纸。橘色那张的纹路她记得清楚,是上周三课间,她蹲在操场边看蚂蚁搬家时剥开的橘子糖,糖纸被风吹到了篮球架下,她追了两步没追上,懊恼地踢了踢脚下的草,转身时撞进一个坚实的后背——正是抱着篮球的江驰,他当时只低声说了句“小心”,手里的篮球还在指尖转着,她没注意到他目光往篮球架下飘了一瞬。
“我以为丢了就找不回来了。”她轻声说,指尖终于触到一张粉色糖纸,纸质被摩挲得有些软,像被阳光晒暖的云朵。江驰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膝盖轻轻挨着她的膝盖,两人都没动,任由风把银杏叶吹到他们的卫衣上、发梢间。他的耳尖还带着未褪尽的红,声音比刚才更轻:“第一次捡是在图书馆,你把糖纸夹在《数学竞赛题集》里,后来翻书时掉出来,飘到了我脚边。”
林知夏转头看他,夕阳刚好落在他的侧脸,把他下颌线的弧度染得格外柔和。她忽然想起图书馆的那个下午,窗外下着小雨,她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皱眉头,嘴里含着颗橘子糖,糖纸随手往桌边一放,起身去接水时,确实看见江驰坐在斜对面,面前摊着同一本竞赛题集,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那时她只觉得巧合,现在才懂,他草稿纸上那些看似随意画的叶脉,或许早就藏着别的心思。
“你为什么要捡啊?”她问,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像颗刚含进嘴里的橘子糖,甜味从舌尖慢慢漫开。江驰的手指在铁盒边缘轻轻敲了敲,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每次看到糖纸,都能想起你吃糖时的样子——你做题时吃糖,会把糖含在左边嘴角,左边的酒窝会陷下去一点;看书时吃糖,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转笔,糖纸会被你叠成小方块放在书角。”
他说着,伸手从铁盒里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糖纸,展开来给她看,糖纸中央印着一只小兔子,边缘被压得笔挺:“这张是上周早读课捡的,你坐在窗边,阳光照在你头发上,糖纸从你口袋里掉出来,落在窗台上,和晨光的颜色一模一样。”林知夏接过那张糖纸,放在手心,阳光透过糖纸照进来,在她手心里投下一片淡淡的黄,像把清晨的霞光都攥在了手里。
风忽然大了些,把林知夏放在腿边的玻璃罐吹得晃了晃,罐里的银杏叶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江驰那天在银杏道后扫地的声音。她想起今早路过时,他蹲在地上系鞋带,白色的运动鞋鞋带被他系了又解,解了又系,直到她走远了,才听见扫帚划过地面的声响。那时她只觉得他奇怪,现在想来,那笨拙的掩饰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心思。
“我也有东西给你。”林知夏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卫衣上的银杏叶碎屑,转身跑向教学楼的方向。江驰坐在台阶上,看着她的背影被霞光裹着,像一只轻快的小鹿,他手里还捏着那张淡黄色的糖纸,指腹摩挲着糖纸上的小兔子,耳尖的红又深了几分。风卷着银杏叶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把叶子摘下来,放进那个淡蓝色的铁盒里,和糖纸放在一起——以后,糖纸旁边,还要放满和她有关的银杏叶。
没过多久,林知夏抱着一个小小的纸盒跑了回来,纸盒外面包着一层透明的塑料膜,上面沾着几片银杏叶。她蹲在江驰面前,把纸盒递给他,眼睛亮得像盛了满罐的星光:“这个给你,是我攒了好久的。”江驰接过纸盒,入手很轻,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膜,里面是一个手工做的相册,封面用银杏叶拼了一个小小的“驰”字,边缘用金色的马克笔描了边,像被夕阳镀了层光。
“里面是我画的叶脉。”林知夏说着,翻开相册的第一页,纸上画着一片清晰的银杏叶脉,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9月15日,江驰给我讲几何题,草稿纸上的叶子,我画下来啦。”第二页是一片枫叶的叶脉,旁边写着:“10月2日,运动会上,江驰跑1000米,冲过终点时,我在观众席捡的枫叶,他的校服上沾了枫叶的碎屑。”
江驰一页一页地翻着,相册里的叶脉一张比一张细致,有的旁边画着小小的太阳,有的画着雨滴,每张下面都写着日期和细碎的小事——他帮她捡过的橡皮、替她挡住的飞来的篮球、在食堂给她留的热牛奶……这些他以为她没注意到的小事,都被她仔仔细细地画进了叶脉里,像把他们之间的时光,都缝进了这片片叶纹中。
翻到最后一页时,江驰的指尖顿住了。那页纸上画着两片叠在一起的银杏叶脉,一片大些,一片小些,旁边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10月26日,霞光里的银杏道,江驰的糖纸,和我的叶脉,要一直放在一起呀。”他抬头看向林知夏,她正蹲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左边的酒窝陷下去一点,像含着颗没化完的橘子糖,夕阳的光落在她的发梢,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
“我画得不好看,你别嫌弃。”林知夏说着,指尖轻轻挠了挠脸颊,耳尖也泛起了红。江驰把相册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这次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顺着发丝轻轻滑到她的耳后,指腹的温度比刚才更暖些:“很好看,比任何画都好看。”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像被糖甜到了喉咙。
风又起了,银杏叶落得更密了,像一场金色的雪。江驰把那个淡蓝色的铁盒放进林知夏的玻璃罐旁边,铁盒上的小银杏树和罐里的银杏叶相映成趣。林知夏靠在他的肩上,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像极了铁盒里那张橘色的糖纸。她忽然想起江驰说的,糖纸像不同颜色的夕阳,而现在,她觉得,和江驰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被霞光裹着的糖,又甜又暖。
“以后,我们一起捡银杏叶,一起攒糖纸好不好?”林知夏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软。江驰低头,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银杏叶的清香,像秋天最甜的味道。
远处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的声音,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笑着闹着,脚步声和谈笑声被风吹得很远。但江驰和林知夏都没动,依旧坐在银杏道旁的台阶上,怀里抱着相册和铁盒,身边放着装满银杏叶的玻璃罐。夕阳最后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像两片永远不会分开的银杏叶,被永远定格在了这片霞光里。
江驰的指尖轻轻捏着那张淡黄色的糖纸,林知夏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背上,两人的指尖都带着夕阳的温度。风卷着一片银杏叶,落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叶脉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刻进了他们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