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忽明忽暗地跳动。主位上的村长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赵朝轩与楚昭昭分坐两侧——朝袖口的绷带渗出淡淡血渍,昭昭的桃木剑横置膝头,剑穗无风自动。白辛灵与林煦坐在后排阴影里,辛灵膝上摆着只裂耳的陶土兔偶,林煦的指尖正轻抚过太极镜的裂痕。末座那位玄衣男子腰悬雷击木法尺,左眉闪电状疤痕在烛光下格外醒目,正是少缘村捉妖师军三师兄,凌夙。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啼鸣,油灯芯啪地炸开一朵灯花。
"村里的事,不能再拖了。"老人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杖身龙纹,"今日频繁来了几只妖,闹的村民心不定。我知道,你们从小都是学习过捉妖本领的,这次就跟着凌夙一起去摆平这件事吧。"
朝轩猛地抬头,蓝衫袖口滑落露出新缠的绷带:"能让凌夙师兄一起同我们捉妖..."他望向末座那个左眉带疤的玄衣男子,声音发紧,"爷爷,是不是很严重......"
村长沉默地凝视着窗外的夜雾,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们,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让你们去整治一下这个世道了。"
六人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凌夙的法尺在膝头发出细微嗡鸣,楚昭昭的桃木剑穗无风自动,白辛灵怀中的陶土兔偶裂耳处渗出细沙。
"我们村,曾在一位龟道兄的帮助下,"村长从怀中取出一枚遍布卦纹的龟甲,甲壳中央嵌着块琉璃般的碎片,"预言我们有人是天宪镇煞盾的继法人。只要找到此法力,就可以退却万妖,它的实力不容小窥。"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朝轩心口的位置,"我一直观察着,发现只有朝轩,是当中最符合的。"
"我?"朝轩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同心契的灼痛突然加剧。"什么是天宪镇煞盾?"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众人凝重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村长枯槁的手指摩挲着蟠龙杖,杖头镶嵌的玉石正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天宪镇煞盾,俗称天镇盾。"他声音沙哑,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朝轩身上,"它的实力,不仅可以增长你的武功,还能给你带来一定的法力,祝你成为强者。"烛光忽然暗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但你要记住,这把盾,定不可以多用,它虽法力强大,但也会消耗我们的身力,只是……"
"只是什么?"朝轩不自觉地握紧了膝头的拳头,蓝衫袖口下的绷带渗出淡淡血渍。
凌夙的法尺突然在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尺身的雷纹闪过微光:"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激发你体内的天镇盾之法,"他左眉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刻,"我们还要寻找这个方法,就得走出去看看了。"
村长缓缓点头,蟠龙杖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朝轩,保护少缘村的任务……靠你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承受的重量。
赵朝轩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已经温热的碧玉,仿佛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重任。
"那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楚昭昭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桃木剑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目光在朝轩和村长之间来回移动,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你们的任务,就是要帮助朝轩夺得这天镇盾的法力,"村长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捉妖的事也靠你们了。"
凌夙的法尺再次发出嗡鸣,仿佛在附和这个决定:"是啊,这次我们得走出去了。"
白辛灵怀中的陶土兔偶突然裂开一道细纹,她皱起眉头:"那少缘村谁来守护?村长爷爷又怎么办?"
林煦的指尖按在微微震动的太极镜上:"是啊,我们不能看着这里的村民跟村长爷爷被恶妖捉去!"
村长从怀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符纸,纸上的朱砂符文仿佛有生命般流动:"我会用符贴开启保护罩,"他枯瘦的手指轻抚过符纸,每一张都微微发亮,"把少缘村护起来,你们不用担心,那些妖还是攻不进来的。"符纸在他手中散发出温暖的金光,仿佛在印证这个承诺。
暮色将深山的轮廓染成黛紫,赵朝轩踏着零落的碎石走来,蓝衫下摆沾满了泥泞与草屑。他沉重的脚步声惊起了林间栖息的寒鸦,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渐暗的天际。
我放下手中淬炼到一半的鎏金铃,《百器谱》的书页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炉中未熄的火焰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不同往日的疲惫。
"我新学会了炼製镇魂幡,"我起身时腕间银铃轻响,却发现他根本没注意我新绘的符文,"只需再三日就能......"
"惠贤......"他忽然打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有个事,我想和你说。"
山风突然静止,炉火发出噼啪的爆响。我看着他紧攥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怎么了?"
"我......我们的婚期可能要延迟了。"他说这话时偏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沉默地望着炉中跳跃的火焰,直到一枚火星溅上手背:"是村里出事了吧。"
他猛地抬头,眼底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而后化为沉重的点头。腰间的碧玉突然发出微弱青光,与深山中某处产生了共鸣。
"我知道了。"我攥紧袖中尚未完成的镇魂幡,幡角铃铛刺破了掌心。
"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他几乎是吼出声,又立即放软语气,"太危险了。我们几个人会捉住妖魔的。"袖口滑落露出新增的伤痕,绷带上还渗着血珠。
"怎么不行了?"我举起淬炼到一半的法器,鎏金铃在暮色中发出微弱光芒,"我现在会炼器了,我也可以帮到你们啊。"
"总之不行,"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掌心冰凉得吓人,"你不可以出事,你听话一点好吗?"
晚风卷起满地落花,穿过我们之间突然沉默的距离。发丝拂过唇角时,我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苦涩。
"你也有很重要的任务,"他轻轻将我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在颤抖,"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村长爷爷,还有少缘村。"
远处传来凌夙召唤的哨声,急促如催命。朝轩最后望我一眼,转身时蓝衣没入浓雾: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回来之后我们就成婚,好吗?"
炉火突然熄灭,未完成的镇魂幡在黑暗中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暮色如墨汁般泼洒在山道上,我提着裙摆奔走在嶙峋的碎石间。林间的夜枭啼叫如同鬼魅,荆棘划破了衣袖,却在触及皮肤前被腕间银铃震碎——原来不知不觉间,我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少女。
村口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豆,我喘着气停在篱笆外,正好看见他们整装待发的身影。朝轩正在检查凌夙的法尺,蓝衫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我也要去!"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滞。朝轩猛然回头,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恐慌:"惠贤,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去!"他快步走来时,腰间的鳞玉发出急促的青光。
"惠贤?"楚昭昭轻声重复这个名字,桃木剑穗无风自动。她审视的目光掠过我沾满草屑的衣摆,最终定格在我紧握的鎏金铃上。
村长爷爷从屋里冲出,蟠龙杖重重顿地:"胡闹!谁准你下山的!"他额角青筋暴起,杖头玉石裂开细纹。
"我为什么不能去?"声音在夜风中发颤。炉火灼伤的掌心还在作痛,未完成的镇魂幡在袖中微微发烫。
一片死寂中,楚昭昭忽然轻笑出声:"斩妖除魔本就是我们擅长的事。"她指尖抚过剑柄裂痕,"你就莫要给朝轩添乱了,好好待着便是。"
"我也是他的......"
"妻子吗?"她截断我的话,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那身为妻子,就该贤惠地守家不是?"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像淬毒的针。
村长爷爷猛地拽住我手腕,枯瘦的手指冰凉如铁:"你们快走!"他对朝轩喝道,暗劲震得我连连后退。
朝轩最后望来的那一眼,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唇瓣微动,终究还是沉默地转身,蓝衣消失在浓雾深处。
夜风送来楚昭昭的轻语:"贤惠守家..."这四个字如同咒语,在他沉默的背影里生根发芽。
炉灰从指缝间漏下,未完成的镇魂幡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璃瑞的龙瞳——那眼中映出的,分明是十年前桃花树下,朝轩为我别上发簪时颤抖的指尖。
白雾如潮水般涌来,瞬息间吞没了远山的轮廓与近处的村舍。璃瑞的身影自雾中显现,龙鳞在月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光泽,我被他骤然出现的姿态惊得后退半步,绣鞋踩碎了地上的枯枝。
那双鎏金色的龙瞳仿佛蕴藏着星河,我一时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节奏。我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周遭的夜色被诡异的白雾彻底覆盖,村长,马车,石阶,远去的灯火都消失在茫茫白幕之中,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二人站在虚无的纯白里。
他向我伸出手,鳞片在雾气中泛着湿润的光:"彤彤,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