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正厅的檀香炉里，香灰积了厚厚一层，连缭绕的烟气都透着凝滞。沈清沅站在厅中，月白襦裙的裙摆垂在青石板上，像朵被寒霜打蔫的花。她身前，萧景渊坐在紫檀木椅上，墨色常服的袖口攥得发紧，脸色比窗外的阴云还要沉——柳玉茹昏迷不醒的消息刚传到镇国公府，柳承业就带着亲兵气势汹汹地闯来了，连通报都省了。
“萧景渊！你给本公出来！”粗犷的怒喝声从院外传来，震得厅内的烛火都晃了晃。柳承业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领口绣着金线蟒纹，腰间挂着镇国公府的白玉印，刚踏进门就把马鞭往地上一摔，火星溅在青砖上，格外刺眼。
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着铠甲的亲兵，个个面色冷硬，把正厅的门堵得严严实实，连周福想上前阻拦都被推了个趔趄。柳承业一眼就瞥见站在厅中的沈清沅，眼神瞬间像淬了毒的刀：“就是你这毒妇，害了我女儿？”
沈清沅刚要开口辩解，柳承业就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打，却被萧景渊伸手拦住：“岳父息怒，此事尚未查清，不能单凭‘断肠草’就定清沅的罪。”
“尚未查清？”柳承业猛地甩开萧景渊的手，力道大得让萧景渊都踉跄了一下，“我女儿喝了补汤就吐血昏迷，药渣里查出断肠草，你府里的人都说，这毒妇前几日刚领过断肠草——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查的？”
他走到萧景渊面前，手指重重戳着案几，声音里满是威胁：“萧景渊，我柳家把女儿嫁给你，是让她做正妃，不是让她被人下毒害命！今日你若不处死这毒妇，给我女儿一个交代，明日我就联合京中勋贵，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参你纵容侧妃毒害正妃，参你治家无方，连后宅都管不住，还配做这靖王？”
萧景渊的脸色更沉了。他清楚柳承业的势力——镇国公府手握京营部分兵权，又与几位开国勋贵联姻，若是真联合起来弹劾他，即便皇帝信任他，也得顾及朝堂平衡，轻则削权，重则罢黜，他多年在边关拼下的功绩，很可能一朝尽毁。
“岳父，”萧景渊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隐忍，“清沅是否下毒，还需再查。柳妃还在昏迷，若此时处死清沅，万一后续查出真凶，岂不是让玉茹白白受冤？”
“真凶？真凶不就在这儿吗！”柳承业指着沈清沅，唾沫星子溅在她的襦裙上，“这毒妇的父亲沈明，之前弹劾王侍郎，就跟瑞王结了仇，她定是怕我柳家帮瑞王对付沈家，才先下手为强，害我女儿！萧景渊，你别以为本公不知道，你最近总护着这毒妇，难不成你也被她的狐媚手段迷昏了头？”
站在角落的李姬见势，连忙上前附和：“镇国公说得是！沈侧妃近日势头正盛，多次与正妃娘娘起争执，定是怕正妃解禁后夺回中馈权，才狠心下毒！王爷，此事绝不能姑息啊！”
孟瑶原本想站出来为沈清沅说话，却被身边的亲兵瞪了一眼，只能攥紧拳头，眼底满是焦急——她知道沈清沅是被冤枉的，可柳承业势大，连萧景渊都被压制，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侍妾，根本插不上话。
沈清沅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柳承业，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镇国公，臣妾从未害过正妃娘娘。断肠草确实是臣妾领取的，但只是为了研究药性，写入医案，从未用过。若国公不信，可去汀兰院搜我的药箱，医案上还记着领取日期和用途，绝无半分虚假。”
“搜？搜出来又如何？”柳承业冷笑一声，“定是你早就把毒药用完了，才故意留着医案做幌子！萧景渊，本公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杀不杀这毒妇？”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萧景渊看着沈清沅眼底的平静，心里像被钝刀割着——他不是不相信沈清沅，可柳承业的威胁摆在眼前，朝堂上的压力如影随形，他若不低头，不仅自己会遭殃，连整个靖王府都可能被牵连。
“岳父，”萧景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凝重，“清沅暂不能杀。但本王可以保证，会将她软禁在汀兰院，派重兵看守，待查清真相后，定给岳父和玉茹一个交代。”
“软禁？”柳承业怒极反笑，“萧景渊，你这是在糊弄本公！好，你不杀她是吧？那本公现在就进宫见陛下，让陛下评评理——看看你靖王府的侧妃，毒害正妃，你还百般包庇，到底有没有王法！”
他转身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盯着萧景渊：“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内若我女儿醒不过来，或你不处死这毒妇，本公就联合勋贵党，让你从靖王的位置上滚下来！”
马蹄声渐渐远去，正厅里的气压却丝毫未减。萧景渊看着沈清沅，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清沅，委屈你了。今日之事，我也是……”
“王爷不必解释。”沈清沅打断他，语气里没有怨怼，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臣妾知道王爷的难处。软禁也好，调查也罢，臣妾都认。但臣妾有一事相求——请王爷派人好好保护春桃和云芝，她们是无辜的，别让她们因臣妾受牵连。”
萧景渊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挥了挥手，对侍卫道：“把侧妃送回汀兰院，派四名侍卫看守，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她离开院落半步。另外，派人保护汀兰院的丫鬟，不许任何人刁难。”
侍卫应声上前，沈清沅没有反抗，只是转身时，目光掠过角落里的孟瑶，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孟瑶想帮她，可现在的局势，多一个人插手，就多一份危险。
走出正厅时，阴云终于落下了雨丝，打在沈清沅的发间，冰凉刺骨。她抬头看向汀兰院的方向，竹架上的藤蔓还在，却不知能不能撑过这场风波。柳承业的威胁、萧景渊的妥协、府里的流言、苏婉柔的暗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牢牢困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回到汀兰院，侍卫立刻把院门锁上，连春桃和云芝都被拦在院外，只许隔着门说话。春桃趴在门上，哭得撕心裂肺：“姑娘！您别怕！我这就去找孟姬娘娘，让她想办法救您！”
“别去。”沈清沅靠在门后，声音隔着雨幕传出去，带着几分沙哑，“柳承业势大，孟姬姐姐也帮不上忙，别让她也陷进来。你们好好的，等我消息就好。”
雨越下越大，把汀兰院的竹篱打湿，泛着冷光。沈清沅坐在廊下，看着院中的积水，心里清楚——这一次，她陷入的不是普通的后宅争斗，而是朝堂与后宅交织的死局。柳承业要她的命，苏婉柔要她的身败名裂，萧景渊被权势裹挟，连她唯一的盟友孟瑶都被压制。三日时间，若找不到真凶，她恐怕真的要成为柳玉茹的替罪羊，死在这深宅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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