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院的晨光裹着桂花香，落在窗纱上织出细碎的金纹。沈清沅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本翻旧的医书，目光却没落在字上——小腹刚显怀，还不太明显，可晨起时总有些泛酸，春桃正蹲在炉边，慢火炖着她能入口的小米粥，咕嘟声温温柔柔的，像把这院儿里的时光都熬得软了。
“姑娘，王爷来了。”青禾掀帘进来，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着她。自沈清沅有孕，萧景渊几乎每日都会抽半个时辰过来，有时是陪她坐会儿，有时是带来些京里新出的安胎小食，倒比从前多了几分家常的暖意。
沈清沅刚要起身，萧景渊已快步走进来，伸手按住她的肩：“坐着就好，不用动。”他顺势坐在软榻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腹，动作放得极轻，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今日晨起还泛酸吗？太医说要是难受，就多吃些酸梅，我让人从江南捎了些来，放在外间了。”
“好多了，春桃炖的小米粥很合胃口。”沈清沅笑了笑，见他神色不似往日轻松，倒带着几分郑重，便问，“王爷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
萧景渊点点头，语气沉了些：“是为府里的事。苏婉柔被打入冷宫，柳玉茹还在昏迷，后宅的中馈一直由周福代管，可他毕竟是外男，管多了总不妥当。这几日我想了想，你心思细，又懂规矩，之前处理汀兰院的事也井井有条，不如就由你暂代协理后宅事务，总比让旁人接手稳妥。”
“我？”沈清沅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虽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却从没想过会接手后宅权——这毕竟是正妃该管的事，柳玉茹虽昏迷，镇国公府那边未必会全然同意。
“你不用怕。”萧景渊看穿她的顾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柳承业那边我已派人说过，他感念之前错怪你的事，又知你有孕，不会反对；府里的老人我也打过招呼，周福会帮你交接，有什么拿不准的，你尽管跟我说。”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信任，“我知道你不是贪权的人，可后宅不稳，我在朝堂上也难安心。交给你，我放心。”
沈清沅看着他眼底的笃定，心里渐渐定了。她不是怕掌权，只是怕行差踏错，既辜负他的信任，又扰了府里的安稳。如今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便没有推辞的道理：“王爷既信我，我便接下。只是我初掌中馈，许多事还要靠周管家和王爷提点。”
“这才是我的清沅。”萧景渊笑了，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周福已在外面等着了，你要是身子吃得消，今日便可先跟他交接些紧要的事，比如府里的份例账册、下人的调度，慢慢来，不用急。”
春桃端着小米粥进来时，正听见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姑娘能掌中馈，太好了！往后看谁还敢像从前那样怠慢咱们！”
萧景渊没多留，叮嘱了几句“别累着”，便去了书房。周福很快进来，手里捧着厚厚的几册账册，还有个红木匣子，里面装着府里各院的份例清单、库房钥匙的副本。“侧妃娘娘，这是近三个月的后宅账册，各院的月例、采买、下人俸禄都记在上面；这是库房的钥匙，分了衣、食、用三类，您看过后，奴婢再跟您细说库房的规矩。”
沈清沅接过账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却能看出些混乱——苏婉柔在时，常借着“采买”的名义多支银钱，柳玉茹不管事，周福又不好多问，账上便积了些糊涂账。她翻到汀兰院的份例页，见之前被克扣的月份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心里便有了数。
“周管家，”她抬眼看向周福，语气沉稳，“先把各院的份例重新理一遍。苏良娣倒台后，她院里的下人该调的调、该遣的遣，份例按规矩减下来；柳妃院里的份例不变，只是采买需经我过目，免得再有人借她的名头乱支钱。另外，府里的采买要定个规矩，每月初一报采买清单，初三对账，不许再像从前那样糊涂。”
周福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娘娘考虑得周全，奴婢这就去办。”他原以为沈清沅初掌权，会先稳一稳，没想到她一上手就抓住了要害，倒比他想的更有主见。
刚处理完账册，就有丫鬟来报，说苏婉柔从前的贴身丫鬟晚翠，在库房里偷拿了块成色好的云锦，被管事抓了现行。“娘娘，晚翠说她是‘替苏良娣拿的’，还闹着要见您，您看怎么处置？”
沈清沅放下笔，眼底没什么波澜：“苏婉柔已入冷宫，哪还有资格用府里的东西？按王府规矩，偷拿库房财物，杖责二十，发往浣衣局做粗活，永不得再进内院。”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株连其他下人，只处置晚翠一人便可——她是主犯，旁人不知情，不必多罚。”
青禾在一旁听得点头：“姑娘这样处置正好，既按了规矩，又显了仁慈，府里的下人看了，也会服您。”
处置完晚翠的事，孟瑶带着她弟弟孟峰来了。孟峰已在京里找了个书院读书，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比来时精神了不少。“侧妃娘娘，听说您掌了后宅权，我特意拉着弟弟来道贺！”孟瑶笑得爽朗，“往后府里再有不长眼的，看谁还敢给您气受！”
“不过是协理，谈不上掌权。”沈清沅请她们坐下，春桃端来刚沏好的桂花茶，“往后还要靠姐姐多帮衬，府里的事我不熟，有什么疏漏，姐姐可得提醒我。”
“你放心，我别的不行，帮你盯着些下人还是能做到的！”孟瑶喝了口茶，又道，“对了，我听说柳妃院里的几个旧人，昨日还在背后说‘侧妃不过是个妾，凭什么掌中馈’，你可得多留意些，别让她们在背后搞小动作。”
沈清沅点点头，心里已有了数——柳玉茹的旧人仗着镇国公府的势，怕是不会轻易服她。只是眼下不宜动她们，先按规矩来，等往后她们犯了错，再按例处置，才显得公允。
夕阳落时，周福来复命，各院的份例已重新理好，晚翠也按规矩处置了，府里的下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敢再乱嚼舌根。“娘娘，今日您处置晚翠的事，下人们都看在眼里，都说您既讲规矩又不苛刻，往后定能服众。”
沈清沅看着窗外的晚霞，心里轻轻舒了口气。初掌后宅权，虽有不易，却也不是全然难办。只要她守着“公平”二字，按规矩办事，总能把这后宅打理得安稳。只是她也清楚，这只是个开始——柳玉茹的旧人、瑞王的残余势力，说不定还在暗处盯着，往后的路，仍需步步小心。
春桃端来温好的酸梅汤，沈清沅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压下了晨起的泛酸。她摸了摸小腹，轻声道：“孩子，娘会好好打理这府里的事，也会护着你，让你安安稳稳地来到这世上。”
窗外的桂香更浓了，伴着晚风飘进屋里，像在为这新开启的篇章，添了段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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