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下车与陈叔打过招呼后,怀里抱着在医院刚开的一堆药盒,指尖被硬纸板硌得有些发疼。她慢步走向不远处的别墅,庭院里的那颗罗汉松依旧苍劲,雕花栏杆上的似乎多了些铜锈,一切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她轻呼了一口气,白气在十二月的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雾,抬手刚要触到门铃,厚重的实木门却 “咔哒” 一声从里面拉开。
金婉宁小清!
金婉宁的声音里裹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针织家居服,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她原本张开双臂,脚步都往前迈了半步,显然是想给沈清一个亲昵的拥抱,可在对上沈清脸上那抹礼貌却带着距离感的浅笑时,动作顿住,金婉宁转而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
金婉宁快进来,你爸耳朵真是灵,听到车子的声音就赶紧让我来开门。
说着,自然地接过了她怀里的药品袋。
沈清阿姨,好久不见。
沈清打了声招呼,跟着她走进玄关。刚弯腰去够鞋柜上的棉拖,视线就不经意间扫到了站在玄关尽头的沈逸华。
两年未见,他依旧穿着熨帖的深灰色羊绒家居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只是再仔细看,那双和沈清如出一辙的凤眼旁,鱼尾纹像被精心刻画过一般,比记忆中深了许多,两鬓的白发也不再是藏在黑发里的零星几点,而是若隐若现地连成了片。
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指节分明,神情平和得看不出情绪,还是她从小熟悉的、那副沉稳得近乎刻板的父亲模样。
沈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可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连嘴角的弧度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沈清爸。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落在棉花上,听不出是亲近还是生疏,连自己都分不清此刻翻涌的情绪里,有多少是久别重逢的悸动,多少是当年埋下的隔阂,又有多少是对这份 “完整” 家庭氛围的本能抗拒。
沈逸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最终精准地落在她额角贴着的白色纱布上,原本舒展的眉心几不可察的拧起一道浅痕。
沈逸华你的伤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沈逸华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低沉平稳,沈清从中听不出什么担忧,更像是在确认一件既定事实。
沈清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后又复述了医嘱,低头换鞋,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金婉宁在一旁听着,连忙把药袋顺手放在了一旁的矮柜上,伸手想去碰沈清的额头,又怕碰疼了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金婉宁肿的好严重,陈叔也不说清楚,我们刚刚就应该陪你一道去医院,也不知道医生有没有仔细检查?明天我们还是再去你爸朋友那看看吧?
沈清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了一点微妙的距离,空气里那股亲昵的氛围瞬间淡了几分。
她的目光扫过门口,看到刚刚被沈逸华吩咐过的几个佣人,正和陈叔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行李箱从车上搬向客厅,箱子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清顺势转身,走向那件放着护照、衣物的随身小箱子,找了个借口。
沈清阿姨,真的不用担心,医生说只是皮外伤。我先回房收拾下东西,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确实有点累了。
金婉宁对对,你累了一天还受伤了,要好好休息。
金婉宁小君,你先帮小姐把这件行李搬到楼上小姐房间去,再告诉小姐我白天整理好的那些贴身衣物,都放在衣柜最左边的抽屉里了。
金婉宁吩咐小君陪沈清上楼,本打算自己陪她上去的,但眼下...还是先让她好好休息吧。
小君乖巧的应了一声,提起行李跟在沈清身后。
沈清走上楼梯,木质的台阶被打理得一尘不染,踩上去没有丝毫声响。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余光瞥见沈逸华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原本交叠的手,此时正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指,额头似乎也多了几丝细汗;金婉宁则蹲在矮柜旁,小心翼翼地打开药品袋,逐一拿出里面的药盒,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说明书,眉头微微蹙着,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