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洲的关系确定后，生活似乎被注入了一种全新的、甜腻的节奏。他会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我带早餐，晚自习后一定会送我回宿舍，经过我们班窗台时，会故意敲敲玻璃，对我做个鬼脸。
我努力适应着这种变化，试着投入这段触手可及的、温暖的恋爱中。那些关于龙城一中，关于笔记本，关于某个人的记忆，被我刻意地、深深地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轻易不去触碰。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
直到那个晚自习。
教室里很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我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绞尽脑汁，周洲在旁边戴着耳机听歌，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子。
前排的钱雨，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热衷各种新鲜事物的女生，正偷偷摸摸地在桌肚底下摆弄着她的手机。忽然，她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叹，打破了安静。
“哎哟喂，还真有叫这名的？于遇？这名字挺有意思啊。”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压低声音跟旁边的同桌分享，“这软件还挺神，附近的人里刷到的。”
于遇。
这两个字像两颗精准的子弹，猝不及防地穿透层层屏障，击中了我毫无防备的心脏。
我的笔尖猛地一顿，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突兀的痕迹。呼吸骤然收紧。
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是巧合的同音字。
但钱雨还在继续，声音里带着八卦的兴奋：“看资料好像还是一中的学霸呢……诶，方妍？”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座位，精准地落在我脸上，捕捉到了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失态和震惊。
“于遇……”她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睛像发现了猎物的猫一样亮起来，“方妍，你这反应……你认识这个人？”
全班的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周洲也摘下了耳机，疑惑地看了看钱雨，又看了看我。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脏狂跳，一种秘密被窥破的慌乱席卷而来。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果然认识！”钱雨像是拿到了通关密码，更加兴奋起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太巧了！我加他好友问问！”
“别……”我的阻止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缘分”和八卦的乐趣里。她飞快地打了一行字，然后得意地抬起头，冲我晃了晃手机：
“我问他了——‘你认识方妍吗？’”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感觉到周洲探究的目光落在我侧脸上，如芒在背。
手机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钱雨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去，随即发出一声更大的、几乎是惊呼的声音：“哇哦——！”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我，那里面充满了惊讶、同情，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她几乎是立刻把手机屏幕递到了我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他回了！你看！”
明亮的手机屏幕上，聊天对话框清晰得刺眼。
钱雨的问话：【你认识方妍吗？】
对方的回复，言简意赅，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向我的视网膜：
【知道。】
紧接着，没等钱雨再问，或许是这个开头勾起了对方的某种情绪，又一条消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曾经喜欢过。】
曾经喜欢过。
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我心里最柔软、最不曾设防的地方。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听不到周围的窃窃私语，看不到周洲骤然变得复杂的表情，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五个字，在眼前无限放大，旋转，带着令人眩晕的光芒和痛楚。
原来……他知道。 原来……他曾经，喜欢过。
那些被我强行压抑的、关于夏天的所有记忆——那本写满心事的笔记本，那些周杰伦的歌词，那句“我会在一中等你”的承诺……像决堤的洪水，轰然涌上心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官。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和疼痛汹涌而来，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潮。
我猛地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周洲的。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钱雨还在兴奋地说着，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这场“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底的湿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勉强的笑容。
“哦……都是……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伸出手，轻轻地将钱雨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按熄，推回到她面前，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决绝。
“别问了，没什么好问的了。”我低声说，然后像是耗尽所有力气般，转过身，重新拿起那支划坏了作业本的笔，死死地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周洲沉默地看着我，眼神深邃，没有了往日的阳光笑意，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他的耳机递了一只过来。
我摇了摇头，没有接。
晚自习剩下的时间，我像一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眼前的习题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的，只有那五个字。
【曾经喜欢过。】
曾经。 喜欢过。
所以，现在是……不喜欢了，对吗？
所以，那个约定，终究只是青春里一场盛大而美好的……徒劳。
下课铃响，我几乎是逃离般地收拾好东西。周洲跟在我身边，一路沉默。
快到宿舍楼下时，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没事吧？”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我没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那个如月光般遥远清冷的少年，那句刻在心底的“遇”字，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和约定……就在那五个字出现的那一刻，彻底被画上了句号。
“曾经”。
这个词，残忍地划分了过去与现在。
我选择了周洲，选择了身边这份真实而温暖的阳光。那么过去的一切，无论多么刻骨铭心，都只能是“曾经”了。
我深吸一口冬夜寒冷的空气，仿佛要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全部冻结在心底。
“回去吧，明天见。”我对周洲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却也多了几分释然的决断。
转身走进宿舍楼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轻轻地、郑重地，为那个名字举行了一场无声的葬礼。
就这样吧。 把他，和所有未曾说出口的遗憾与悸动，一起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不再提起，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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