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弦

于遇回家后，仿佛石沉大海。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忙着陪家人，不方便时时看手机。但一天过去了，微信对话框的最后一条还是我前一天晚上发的“到了吗？”，没有任何回复。第二天又过去了大半天，依旧音讯全无。

这种彻底的静默是前所未有的。即使他再忙，以前也总会抽空发条消息告诉我一声。担心和各种各样的猜测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越收越紧。

他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因为我的事？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那通电话里，他妈妈说了更严重的话？

心乱如麻。我一会儿担心他的安全，一会儿又被各种不好的预感折磨。做事完全无法集中精神，隔几分钟就拿起手机看一眼，每一次屏幕亮起却没有任何新消息，都让心里的不安加重一分。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那种混合着担忧、焦虑、委屈和一丝被忽略的愤怒的情绪达到了顶点。我绷不住了，手指颤抖着发消息过去：

「就算再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你没事？没有你的消息，我很着急。」

消息发出去，如同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等待的几分钟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所有的情绪最终汇集成一股冲动，我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终于被接起了。

“喂？”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和疏离。

这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强撑的镇定。

“于遇，”我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发颤，“你到底怎么了？回家就没消息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电话那头是沉默，沉重得让人心慌。

我更急了，连日来的不安和此刻的委屈轰然爆发，言语间带上了质问和压抑不住的火气：“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你妈妈那天到底说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我们这样算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我们到底还有没有未来？”

我一连串的问题像石子一样砸过去，那边却依旧沉默。这沉默几乎要将我逼疯。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妈……她……”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声变得粗重，“她觉得……我们不太现实。”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哪里不现实？”

“……因为，你是少数民族。”他说出了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力气，随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少數民族？就因為這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股冰凉的荒谬感和巨大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

“就因为这个？”我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愤怒，“就因为我是少数民族？所以呢？所以就不现实？所以你就要这样躲着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到现在？你当初追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现实？！”

我语无伦次，气得浑身发抖：“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前？习俗不同怎么了？就不能沟通不能磨合吗？这算什么理由？！”

电话那端，在我激烈的质问后，传来的不是辩解，而是更长久的沉默。然后，我清晰地听到，他压抑的、破碎的吸气声，接着，是极力克制却最终还是泄露出来的哽咽。

他哭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痛苦和无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可以搞定的……我可以说服他们的……”

他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割在我的心上。但那一刻，被巨大打击和失望笼罩的我，感受更多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凉和绝望。

他哭了，说明他痛苦，说明他在意。可是，他也默认了那个“不现实”的理由，默认了他家人的态度，默认了我们之间似乎真的横亘着一条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原来他之前的回避、拖延、那句“需要时间”，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轻飘飘却又沉重如山的理由。原来他所谓的“搞定”，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受伤感席卷了我。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甜蜜幻想，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和一厢情愿。

也许是被打击得太狠，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许是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在极度的情绪波动下，我听到自己冰冷又决绝的声音，对着电话那端哭泣的他，一字一句地说：

“于遇，既然你这么为难，既然你家觉得不现实……那我们就算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喉咙。

“我们分手吧。”

说完，不等他任何回应，我猛地按断了电话。

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而我站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世界瞬间寂静无声。几秒后，巨大的悲痛才海啸般扑来，我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弦，终于还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