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通过妈妈牵线的缓和之后,我和于遇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极其脆弱且小心翼翼的状态。我们恢复了简单的联系,但谁都不敢轻易去碰触那个最核心的问题。言语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礼貌、关心,却不再有从前的亲密无间。
期间,隐约听说他的爷爷病了,情况似乎不太好。他变得更加忙碌,奔波于工作、培训和医院之间。我能感觉到他身心俱疲,那根弦绷得紧紧的。于是,我将所有想问的话、所有的不安和期待,都死死压在了心底。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逼问他所谓的“答案”,那太残忍。
我告诉自己,要懂事,要体谅。或许等他爷爷病情稳定,等他处理好家事,一切都会好转。我甚至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希望时间的流逝和他的努力,能软化他家人的态度。
就这样,在焦虑、等待和刻意维持的平静中,一两个月过去了。他爷爷的病情似乎暂时稳定了些,于遇的忙碌也稍有缓解。
我觉得,是时候了。我不能永远活在这种不确定的悬置状态里。我们需要一个结果,无论好坏。
我挑了一个他看似心情稍好的晚上,拨通了他的电话。寒暄了几句近况后,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于遇,之前说……需要时间处理的事情,现在……有进展了吗?”
电话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让我刚刚鼓起的勇气一点点漏掉,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我……”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字都难以启齿,“我试过了……我跟他们谈了很多次……”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
“我爷爷……”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他也……不同意。他说了很多……关于以后现实的问题,习俗、生活、甚至……孩子。他觉得……差距太大,以后会很辛苦,矛盾会很多……”
他顿了顿,呼吸沉重:“而且……医生说了,爷爷可能……就这段时间了。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刺激他……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清晰得残忍。
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砸碎了我所有残存的幻想。耳边甚至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
原来,不止是他妈妈。连他最敬重的爷爷,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投下了反对票。而“孝道”和“不忍刺激临终老人”成了最终无法逾越的大山。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眼泪。那一刻,感受到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空洞。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甜蜜的日常,拥有过那么多关于未来的憧憬,彼此那样深刻地嵌入过对方的生活……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为什么最后,却要败给这些甚至与我们两人本身无关的“顾虑”?
我确实接受不了。我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呼呼地灌着冷风。
但我什么也没再说。
任何挽留的话语,在“爷爷快要去世”这个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自私甚至可笑。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到头了。他的沉默,他的哭泣,他之前的犹豫和回避,终于都有了最完整也最残酷的解释。
“我知道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那是一种心死后的麻木,“你……好好照顾爷爷,也照顾好自己。”
电话那端,他似乎哭了,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我没有安慰他,也没有再说再见。
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我没有爆哭。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坐了整整一夜。眼泪似乎早就流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荒凉。
从那以后,我真的没有再和他联系。
他也没有再找我。
我们之间,就这样彻底落幕了。所有的涟漪、所有的甜蜜、所有的挣扎和痛苦,最终都归于沉寂。
只是,偶尔从共同朋友那里听到一丝半点的他的消息,或者不小心看到手机里残留的旧照片,心口还是会泛起一阵尖锐的、短暂的抽痛。每一次微小的联系,都像是在结痂的伤口上重新撕开一个小口,痛苦不堪。
但我明白,我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是简单的距离,而是一条由传统、家庭、生死遗憾汇聚成的、无法跨越的河流。
我只能学着接受,接受这明明相爱却无法在一起的结局,接受这盛大开场却仓促收尾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