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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二

赠君一卦,许我一殇

老木在一旁揉着面,叹了口气:“我听麻子说了那人的伤,真是造孽。”

宓瑶端着刚热好的汤,喝了一口,只淡淡应了声:

宓瑶“嗯。”

宓瑶握着汤碗的手指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恍惚——她忽然想起华胥国的日子,那时族里的人都穿着绣着云纹的长袍,连庭院里的石凳都刻着神族的图腾,哪像如今,她只能在清水镇隐姓埋名,装作寻常凡人。

她很快收回心绪,继续喝着汤,没接话。“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样的伤背后定有大因由,救了不该救的人,就是给自己招祸。”老木又叹着气劝。

宓瑶放下汤碗,看向院角的鸭子,转移了话题:

宓瑶“你把那鸭子收拾了,只放少许盐,别的调料都别加,用小火煨烂,给他补补身子。”

老木看她一脸平静的样子,知道劝不动,暗叹口气:“知道了。”宓瑶吃完饭,先去灶房把煨着的鸭汤温好,才去问麻子:

宓瑶“他今日进食了吗?”

麻子凑过来,压着声音说:“瑶姐,他喉咙像是也受了伤,药喂不进去,早上的肉汤更是一口没喝。”宓瑶点点头,走进屋子,见案上放着一碗凉透的药,便重新拿去灶房热了。

回来后,她轻轻扶起榻上的人,声音放得柔缓:

宓瑶“我回来了,能听出我的声音吗?我是宓瑶,咱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男子依旧闭着眼,却似乎动了动指尖——宓瑶心里微松,她知道,再硬的人,也总有能被焐热的时候。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比昨日好了些,眼缝能撑开少许。宓瑶端着温好的药走过去,刚舀起一勺递到他唇边,他用力吞咽时,药汁却大半从嘴角流了出来。男子垂眸闭上眼,耳尖微微泛红。

宓瑶“他们连你的喉咙也动了刑?”

宓瑶放软声音问,指尖轻轻拭去他唇角的药渍。

男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宓瑶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轻松:

宓瑶“别担心,只是暂时的。我认识个老医师,当年他喉咙受了伤,比你这还重,后来照样能喝三大碗酒。”

她爬到榻里侧,小心地把男子半搂在怀里,舀起小半勺药,像喂幼儿似的,慢慢往他嘴里滴。男子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配合着吞咽,这一次,药汁竟一点没洒。

站在门口的玟小六看得直皱眉,故意咳嗽了一声:

小夭“哟,瑶姐,你这耐心,我上次感冒想让你递杯热水,你都嫌我麻烦呢。”

宓瑶回头瞪他一眼:

宓瑶“你多大了?他这样能跟你比?”

说着又低头,继续给男子喂药,指尖不经意蹭到他的下巴,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跟哄小孩似的。小六撇撇嘴,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

小夭“行吧行吧,你们俩亲,我多余了还不行?”

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没真的生气——他知道,姐姐只是见不得人受委屈。

宓瑶没理会门口撇嘴的玟小六,只专注地给男子喂药——她一勺药分三次滴,男子跟着慢慢咽,一碗药竟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

待最后一口药喂完,男子像耗尽了力气,满头都是汗,连呼吸都轻了几分,透着明显的疲惫。宓瑶拿帕子轻轻给他擦着额角的汗,声音放得极柔:

宓瑶“你先歇会儿,灶上煨着鸭汤,等软烂了再给你盛点。”

她端着空碗出来时,正撞见麻子、串子、老木站成一排,眼神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她。宓瑶挑眉:

宓瑶“看什么?”

串子先憋不住笑:“瑶姐,你这比照顾刚落地的奶娃还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亲娘呢!”

宓瑶“没大没小!”

宓瑶作势要敲他的头,串子捂着脑袋一溜烟跑了。老木笑着摇头:“还是咱们瑶姐,刚才那细致劲儿,我都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麻子也跟着拍胸口:“可不是嘛,刚才瞅着瑶姐喂药,我都不敢喘气,现在总算放心了。”站在一旁的玟小六忍不住插了句:

小夭“你们现在才放心?我早上就说了,我姐做事最靠谱。”

宓瑶瞥他一眼,没接话,转身端着空碗去了灶房——鸭汤也该好了。

宓瑶打着哈欠,对麻子说:

宓瑶“去把门关了,今天不看病人了,我先睡一会儿,鸭汤好了叫我。”

麻子本想说我来喂也成,可想想刚才喂药的场面,琢磨了一下,觉得那实在比绣花还精细,他还真做不来。

等鸭汤炖好,麻子去敲宓瑶的门,宓瑶展着懒腰出来,进了男子的屋子。和刚才喂药一样,花费了大半个时辰,让男子喝了半碗鸭糜汤。

等男子休息了半个时辰,宓瑶双手抹上药膏,准备替男子揉捏穴位,

宓瑶“你、那个被……时间有些长,有的肌肉已经萎缩了,很疼,但这样刺激刺激,有助于恢复。”

男子闭着眼睛,微微点了下头。

男子闭着眼睛,微微点了下头。

宓瑶指尖还在轻轻揉着他的胳膊,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宓瑶“今天去后山采草药时,看见溪边有株老紫藤,藤蔓粗得能绕人胳膊,紫蓝的花缀了满枝,风一吹就往下落。我当时还想,要是摘些回去蒸饼子,肯定香甜,可惜走得急,没来得及多采。”

她声音温和,指尖的力道也恰到好处,男子紧绷的肩线,竟悄悄松了些。

屋子外,麻子凑到串子身边嘀咕:“我看瑶姐是不会让我照顾这叫花子了,这几日里里外外都是她亲自动手。”他想起男子身上狰狞的伤,忍不住皱了皱眉——实在是不愿再靠近。

如麻子所料,接下来的日子,宓瑶果然没再让旁人插手。从温热的药汤一勺勺喂进男子嘴里,到每天换伤药时小心翼翼避开断骨处,再到用温水给他擦身子,每一件事都做得细致妥帖。

玟小六看在眼里,心里的火气莫名就上来了。这天宓瑶又端着鸭汤进了屋,他在院子里故意提高声音:

小夭“瑶姐,我下午头疼得厉害,你也不给我熬碗药,倒天天围着外人转!”

宓瑶端着空碗出来时,无奈地看他一眼:

宓瑶“你那是昨晚贪凉没盖被子,自己煮碗姜汤喝就好。他这伤要是断了照顾,随时可能出事。”

小夭“出事就出事!本来就不该救!”

小六别过脸,语气里满是敌意——他就是看不惯,姐姐把心思全放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

一个月后,男子喉咙的伤好了,能自己吞咽,可喂药喂饭的习惯却没改。每天到了时辰,麻子还是端着碗站在院子里喊:“瑶姐——”

宓瑶总是放下手里的草药,快步往后院走。玟小六坐在前堂给病人诊脉,听着这喊声,手里的笔顿了顿,语气带着点酸意:

小夭“人家都能自己吃饭了,还天天喊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贴身伺候的呢。”

宓瑶没接话,只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转身进了屋。大半年过去,男子身上的伤渐渐痊愈,手脚指甲虽没长全,却也能碰水了。

宓瑶准备好浴桶和热水,走进屋时,男子正靠在榻上看书。她走上前,轻轻扶他起身:

宓瑶“今天能自己洗了,我在外面等着,有事就叫我。”

男子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感激。宓瑶把干净麻布递到他手里,又叮嘱:

宓瑶“指头还没好透,别太用力搓。”

她刚走出屋,就见玟小六揣着包炒豆子靠在门框上,嘴里嘎嘣嘎嘣嚼着:

小夭“哟,终于不用你帮他洗了?我还以为你要伺候到他完全好呢。”

宓瑶白他一眼:

宓瑶“他现在能自理,自然要让他自己来。”

两人就坐在屋檐下,一个吃着零食,一个整理着晒干的草药,时不时往屋里瞥一眼。玟小六嚼着豆子,小声嘀咕:

小夭“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住了大半年,连个名字都不说。”

宓瑶没应声,只看着屋门的方向,眼底带着点温和——不管是什么来头,能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总归是好的。

也许是身上每一道狰狞伤疤都刻着屈辱,男子始终半仰着头,漠然闭着眼,没去看自己的身体,只握着麻布慢慢搓洗——从脖颈滑到胸口,再往下探入衣襟。

宓瑶坐在一旁,视线本随着他的动作轻移,看着看着却突然别过头,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能察觉到,男子擦到旧伤处时,肩膀会极轻地颤一下,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男子忽然睁开眼,看向宓瑶。阳光从窗棂透进来,落在她耳尖,竟泛着淡淡的红。宓瑶被这目光看得一愣,随即起身:

宓瑶“你先洗,我去看看灶上的粥。”

话落便匆匆往外走,脚步竟有些慌乱。

等男子洗完,宓瑶才重新进屋,伸手将他从浴桶里抱出来。往常都是她帮着穿衣袍,今日却只把人往榻上一放,就转身去拿衣衫:

宓瑶“你……自己试着穿穿看,要是不方便,再叫我。”

男子低垂着眼,一只手撑在榻上稳住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拽住浴袍,枯瘦的手指上,新长出的指甲透着嫩粉。宓瑶把衣衫递到他手边,没再停留,转身出了门,靠在门框上听了会儿屋里的窸窣声,确认一切稳妥,才轻舒了口气。

刚要走,就见玟小六揣着包蜜饯走过来,嘴里还嚼着:

小夭“瑶姐,你刚脸怎么那么红?还有啊,这大半年了,他连句话都没说过,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宓瑶瞪他一眼,伸手拍掉他手里的蜜饯:

宓瑶“别胡说,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也悄悄盼着,能早日听到男子开口说话。

经过那样残酷的折磨还能活着,这份坚韧,任谁见了都得佩服,绝不可能是个糊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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