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八

屠户高就春桃一个孩子，麻子没有爹娘，两人成婚后，麻子成了屠户高的半个儿子，常常去帮屠户高做些活。渐渐地，人在屠户高家住的日子越来越多，回春堂的活就很少干了。

串子嘲笑说屠户高好算计，既拿了嫁女儿的钱又抢了个儿子。宓瑶和老木却都不介意，对宓瑶而言，一个十七顶十个麻子，对老木而言，只要麻子过得平安幸福，他就高兴。

这一日，当麻子被屠户高和春桃搀扶进来时，老木有点不敢相信，宓瑶正坐在药案后碾药，见此情景也停下了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如果是串子被人打了，宓瑶不奇怪，串子有时候会犯贱，那就是个欠抽打的货。可麻子不同，麻子虽然长得膀大腰圆，可很讲道理，凡事总让人三分。

“怎么回事？”老木率先迎上去，声音里满是急意。

春桃口齿伶俐，却难掩委屈，边抹眼泪边说：“早上杀了羊后，我给人送羊血，不小心冲撞了个小姐。我和小姐赔礼道歉，说东西坏了我们赔，可那小姐的婢女骂我压根儿赔不起。我爹着急了，争吵几句，就打了起来，麻子哥为了保护我爹，被打伤了。”

宓瑶没再多问，只从药柜里取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走上前道：

宓瑶“把上衣脱了，我看看伤处。”

清水镇上没有官府，唯一的规则就是强者生存。串子听到这里，扛起药锄，一溜烟地跑了。串子小时很瘦弱，麻子一直照顾他，两人看着整天吵吵嚷嚷，其实感情比亲兄弟还好。

宓瑶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毒针，目光沉沉地跟着串子的身影远去。

小夭“老木。”

小六忽然开口，老木立即会意，快步追了出去。

麻子的伤不算重，小六清理了伤口，上好药，老木和串子还没回来。小六对春桃吩咐：

小夭“你照顾麻子，我去看看。”

屠户高提起屠刀想跟着一块儿去，小六笑，

小夭“你的生意不能耽搁，去忙吧，有我和老木呢。”

十七一直跟在小六身后，宓瑶也默不作声地跟上。几人赶到客栈时，老木正在和个黄衫女子打架。串子在地上躺着，看到小六，委屈地说：“六哥，我可没闹事，我还没靠近她们，就被打得动不了了。”

小六瞪了他一眼，看向老木。老木明显不是黄衣女子的对手，女子像戏耍猴子一般戏弄着老木——她明明有能力一招制敌，却偏要故意放慢动作，让老木在身前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一旁的石阶上站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边看边笑，时不时点评几句：“海棠，我要看他摔连环跟头。”

海棠果然变招，一脚勾住老木的腿弯，让他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连环跟头。少女娇笑，拍着手道：“蹦蹦跳，我要看他像蛤蟆一样蹦蹦跳！”

话音刚落，老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真的模仿起蛤蟆的样子在地上蹦跳。周围的看客爆发出哄笑，宓瑶的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身上蔓延开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清水镇生出杀意，为了那个明明笨拙却始终护着他们的老木。

海棠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寒意传来的方向；面纱后的少女也收了笑，目光警惕地扫过来；小六更是瞬间察觉不对，转头就对上宓瑶那双泛着冷光的眼睛。他分明看到宓瑶的手已经探向了腰间的药囊，那里面装着她最厉害的毒药。

小夭“宓瑶！”

小六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

小夭“别冲动，先看看情况。”

他能感受到宓瑶手腕的僵硬，也知道她此刻的杀意有多浓，但眼下对方实力不明，贸然动手只会把老木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宓瑶抿紧唇，没有说话，但抓着药囊的手却缓缓松了些，只是那股寒意依旧没有散去，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温。

少女没注意到这边的暗流，只觉得热闹还不够，又笑着喊道：“我要看驴打滚！”

老木再次被操控，在地上像驴子一般翻滚，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这一次，周围的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连看客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小六松开宓瑶的手，深吸一口气，挤到前面，先对少女作揖，又对海棠说：

小夭“他认输，请姑娘停手。”

海棠看向少女，少女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反而笑得更欢了：“驴打滚不好看，让他学狗叫！”

小六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重了几分：

小夭“清水镇的规矩，无生死仇怨，认输就住手。姑娘执意要坏规矩吗？”

“规矩？”面纱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伸手拨弄了一下鬓边的流苏，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我眼里，清水镇的规矩，不如我脚下的一块石头金贵。”

海棠得了这话，下手更没了顾忌，手腕一翻，一道无形的气劲直逼老木后背。老木本就被折腾得脱力，此刻根本躲不开，眼看就要被气劲击中，十七突然动了——他像一道影子般窜到老木身前，抬手挡住了那道气劲，掌心与气劲相撞时，发出轻微的闷响。

这一下变故让少女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十七：“哦？没想到这破地方，还藏着会点功夫的人。”

宓瑶站在小六身侧，指尖的毒针已经滑到了指缝，那股刺骨的寒意比之前更甚。她没再看老木，目光死死盯着石阶上的少女，只要对方再说出一句侮辱人的话，她就打算不管小六的阻拦，先让这少女尝一尝蚀骨之毒的滋味。

小六察觉到宓瑶的紧绷，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再等等。随后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掠过海棠，直直看向少女：

小夭“姑娘身份尊贵，想必不屑于跟我们这些市井之人计较。今日之事，是我们的人先冲撞了姑娘的婢女，我们认赔。但老木已经受了这么多苦，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认赔？”少女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回春堂几人朴素的衣着，“你们拿什么赔？赔得起我身上这件衣裳，还是赔得起我婢女被弄脏的手？”她说着，忽然指向宓瑶，“倒是你身边这个姑娘，看着还算有些灵气，不如让她过来给我端茶倒水，伺候我几日，这事就算了。”

这话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宓瑶的怒火。她猛地往前踏出一步，指缝间的毒针几乎要脱手而出，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了冰。小六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同时对少女沉声道：

小夭“姑娘这话太过份了！宓瑶是我的人，绝不可能去伺候你！”

“你的人？”少女眼神一冷，对海棠使了个眼色，“既然给脸不要脸，那你们就都留下来，陪老木一起学狗叫吧！”

海棠应了一声，双手结印，就要对小六和宓瑶动手。就在这时，宓瑶突然挣脱了小六的手，手腕一扬，三枚泛着青黑色的毒针朝着海棠飞去——她没打算直接杀了海棠，而是想先废了她的行动力，再找那少女算账。

海棠毕竟有些本事，察觉到毒针上的危险气息，急忙侧身躲避，可还是慢了一步，一枚毒针擦着她的胳膊飞过，钉在了旁边的柱子上。青黑色的痕迹瞬间在柱子上蔓延开来，看得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少女脸色大变，指着宓瑶尖叫道：“你敢用毒？！海棠，杀了她！”

海棠也被激怒了，抽出腰间的软剑，朝着宓瑶刺来。小六见状，立刻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迎了上去，挡住了海棠的剑。

小夭“宓瑶，你先带老木和串子走！”

他一边与海棠缠斗，一边对宓瑶喊道。

宓瑶却没动，她看着被小六缠住的海棠，又看向石阶上惊慌失措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从药囊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散开来——这是她新研制的迷魂香，只要吸入一点，就会浑身无力，任人宰割。

“想走？没那么容易！”少女察觉到不对，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就要往外扔。宓瑶眼疾手快，抬手将瓷瓶里的迷魂香朝着少女的方向撒去。少女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里的令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海棠看到少女晕倒，心神大乱，招式也变得慌乱起来。小六抓住这个机会，匕首一挥，划伤了海棠的手臂。海棠吃痛，急忙后退，警惕地看着小六和宓瑶：“你们……你们等着！我家主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她抱起晕倒的少女，快步逃离了客栈。

小六看着海棠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宓瑶：

小夭“你刚才太冲动了，要是她的帮手来了，我们可就麻烦了。”

宓瑶收起瓷瓶，走到老木身边，扶起他：

宓瑶“她欺负老木，就该付出代价。”

老木感激地看着宓瑶，嘴唇动了动，却因为虚弱，没说出话来。

串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小六身边，小声道：“六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们肯定还会回来找我们麻烦的。”

小六皱了皱眉，看了看身边的几人，沉声道：

小夭“先回回春堂，把老木的伤再处理一下。至于她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完，他扶着老木，宓瑶和十七跟在后面，几人朝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周围的看客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去了，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担忧——他们都知道，这次回春堂是彻底得罪了大人物，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