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许然正低头咬了一口冰棍，闻言动作顿了顿，侧过一半脸，没什么表情，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几乎被蝉鸣盖过的单音：“嗯。”
没有多余的话，他继续咬着冰棍，慢悠悠地走远了。
林至辰也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抹茶冰棍，清苦微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压下了那点燥热。他一边吃着，一边晃回了教室。
教室里，程覃果然早就回来了，正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拿着本漫画书扇风，看见他进来，抬了抬下巴：“哟，粉毛，活过来了？”
林至辰吃完冰棍，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副“谁也别来惹我”的累瘫模样。
程覃本来还想再侃他两句，看他这样，难得把话憋了回去，自顾自翻着漫画书。
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了起来，像一道冰锥砸进午后慵懒的空气里：
“高二三班，扣一分。”
“值日生未及时清理垃圾桶。”
程覃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学生会会长沈烬离正站在那里，臂章戴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记录本，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教室后排那个已经快满出来的垃圾桶，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这边。
“我靠！”程覃低骂一声，赶紧用手肘猛戳旁边瘫着的林至辰，“粉毛！醒醒！今天你值日啊！垃圾桶！快起来去倒了！沈阎王来扣分了！”
林至辰被戳得皱了下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极其不情愿地掀开一条缝，正好对上门口沈烬离那双毫无温度的眼镜片后的眼睛。
沈烬离的目光在他那张因为跑步和炎热还泛着红、写满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镜片反过一丝冷光，但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做最后通牒：
“高二三班，林至辰，值日失职，扣一分。”
记录本的笔尖已经悬在了纸上。
林至辰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地用手撑了一下桌子，试图把自己从椅子上拔起来。
程覃一看这架势，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三两步冲了过去：“粉毛！等等，加我一个！”他跑到林至辰身边，二话不说就伸手提起了垃圾桶的另一边，“走走走，赶紧的，别让那阎王再找茬！”
两人抬着那个不算轻的垃圾桶，一前一后快步走出了教室。
站在门口的沈烬离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扶了下眼镜，没再说什么，只是合上记录本，转身离开了。
教室后排，靠墙的座位下。
叶修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桌洞下的手里，那个小小的游戏机屏幕光还亮着，但他操控的角色却因为突然的停顿而瞬间Game Over了。
冰冷的“失败”音效很小，只有他能听见。
他听着门口那两人抬着垃圾桶离开的脚步声，听着程覃那咋咋呼呼的“你慢点走，别撒了”的声音，握着游戏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为什么……）
他心里闷闷地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为什么程覃那种吵吵闹闹的人，可以那么轻易地就走到他身边，可以那么自然地帮他抬东西，可以那么快就成为……朋友？
自己却只能坐在角落里，连一句“需要帮忙吗”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
他抿紧了嘴唇，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气无处发泄，最后只能狠狠地、近乎粗暴地按着游戏机上的按键，把屏幕里的小人操纵得横冲直撞，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种酸涩又尴尬的情绪一起砸进去。
游戏机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他却觉得心里更堵了。
——
下午放学铃一响，程覃就迫不及待地蹦起来，一把勾住林至辰的脖子就往教室外拖，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走走走粉毛！饿死我了！今天咱们必须把那家火锅店的毛肚吃回本！我跟你说，他们家的鲜切牛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几乎把菜单都报了一遍，兴奋得像个第一次去春游的小学生。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林至辰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无奈地挣了一下：“……松手，热。”语气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任由程覃半拖半拽地把他往校门外带。
到了火锅店，红油锅底翻滚着咕嘟咕嘟冒泡，热气熏得人脸颊发烫。程覃吃得满头大汗，嘴巴辣得通红，还不停地往林至辰碗里夹肉：“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林至辰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有点无奈，但还是默默吃着。
气氛正好，程覃忽然停下筷子，嘴里还嚼着一片毛肚，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含含糊糊、状似不经意地问：“哎，粉毛……”
“嗯？”林至辰正低头吹着一片藕。
“我……我算不算是你……第一个朋友啊？”程覃问完，立刻像是被火锅的热气呛到了一样，猛地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碗里那片可怜的青菜，耳根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红了起来。
“咳……！”林至辰被他这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一愣，差点真被口水呛到，连忙抓起旁边的冰水灌了一大口，才缓过气来，脸上也泛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啊？？你……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程覃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闷闷地从碗里传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没、没什么……就随便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
林至辰看着对面那个几乎要把脑袋埋进碗里的家伙，又看了看锅里翻滚的红油，眼前莫名闪过另一个同样爱请人吃东西、笑容灿烂得像小太阳的身影。他沉默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最终，他移开视线，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却又清晰地落进程覃耳中。
“……嗯”
吃完火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给街道铺上一层暖黄的光。
走到岔路口，程覃拍了拍吃得滚圆的肚子，一脸满足地嚷嚷：“粉毛！谢了啊！我就说那家火锅包好吃的吧！没骗你！”
林至辰双手插在校服兜里，点了点头，夜风吹起他额前几缕粉色的碎发。他转身就要往自己家那条路走，这段距离不算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哎！粉毛！等等我啊！”程覃却突然喊住他，几步就追了上来，特别自然地一把搭上他的肩膀，半个身子都靠了过去，笑嘻嘻地说，“送你到家门口！万一又有不开眼的拦路呢？哥得负责到底！”
林至辰被他带得晃了一下，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也没推开他，就这么任由程覃勾肩搭背地走着。
夜风有点凉，但身边这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停过，说着游戏，说着下次要去吃哪家，说明天体育课再跑一千米他肯定还能第一个冲到终点……吵是吵了点，但好像……也不讨厌。
林至辰安静地听着，偶尔极其简短地应一声。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融合又分开。他偶尔会有点晃神，感觉身边这个吵吵闹闹、勾着他肩膀的身影，似乎和记忆里另一个同样热情、却更加黏糊的身影重叠了一瞬。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不一样，江颂是江颂，程覃是程覃。
他只是……慢慢有点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咋咋呼呼的存在。
很快就到了林至辰家楼下。
“到了”林至辰停下脚步，轻声说。
程覃这才松开手，笑嘻嘻地往后跳了一步，朝他用力挥了挥手：“行！那我走了啊粉毛！明天见！明天……明天咱们再去吃火锅！”
说完，他也不等林至辰回应，就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里，只有那欢快的脚步声还能隐约听到。
林至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的方向，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过了几秒，他才转身上楼。走到楼梯拐角时，窗外路灯的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
他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到，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嘴角，不知何时，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
——
林至辰回到家，果然又迎来父亲楚玄似非似笑的调侃目光和意有所指的拉长语调：“哦——这次换‘同学’又送你到楼下啦？”
林至辰眼皮都懒得抬，换好鞋，无视了身后那看好戏的轻笑，径直走进浴室。水声哗哗，冲掉了身上的火锅味和一天的疲惫。
他快速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回卧室，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将父亲后续可能的八卦彻底隔绝在外。
他像往常一样倒在床上，关掉台灯。
黑暗笼罩下来。
但今夜似乎有些不同。闭上眼，耳边不像往常那样一片沉寂，反而隐约回荡着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沸腾声，程覃那家伙吵吵嚷嚷的吹牛声，还有勾着他肩膀时那份沉甸甸、热烘烘的重量。
这些嘈杂又鲜活的画面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睡眠悄然降临，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和往日冰冷的寂静，似乎真的不太一样了。
【嘻嘻●ｖ●因为有些都是已经存在草稿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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