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覃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里救出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生活仿佛慢慢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课、下课、考试，校园里的日子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阳光依旧会透过窗户照进教室，落在摊开的课本上。
但有些东西，还是悄悄改变了。
程覃几乎成了林至辰的影子。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勾着林至辰的脖子说话，嚷嚷着要去哪里吃好吃的，但他看林至辰的眼神不一样了——里面多了很多担心和后怕。每次林至辰稍微安静一会儿，他就会立刻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粉毛，你没事吧？”
这种有点笨拙但又特别真诚的关心，像冬天里的暖炉，让林至辰渐渐感到安心。他甚至开始习惯程覃的这种靠近，有时候还会在他又惹祸时，无奈地摇摇头。
许然的靠近则安静得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审视的目光，而是变得更像一种默默的陪伴。他依然会在体育课后递来一瓶水，会在午休时自然地坐在林至辰旁边的空位子，两个人各做各的事，谁也不打扰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有一次林至辰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带着干净肥檀香木淡淡味道的校服外套——是许然的。而许然本人正安静地在旁边写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安静的照顾，像细雨一样慢慢滋润着人心。生活似乎真的重新开始了，露出了温暖的一面。
而在这一切平静之下，有些心事被深深藏了起来。
那个曾经偏执的身影，就像消失了一样。叶修的座位空了很久很久。当他终于回到学校时，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总是低着头快速走路，尽力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林至辰的。那份几乎要将两人都烧毁的感情，被他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只敢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快速地看那个方向一眼。
林至辰能感觉到那种刻意的躲避，心里有些复杂，但最终也选择了保持距离。有些伤口，或许不需要再去触碰。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仿佛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
午休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食堂。林至辰却拎着一个保温袋，再次走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微风拂面。果然，那个清瘦的身影已经靠在了熟悉的围墙边，手里拿着一根快要吃完的草莓味冰棍。
林至辰脚步没停，径直走了过去。他在许然面前站定，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便当盒，又拿出一双未拆封的一次性筷子，递了过去。
“喏，吃吧。”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随手分享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许然愣了一下，冰棍还含在嘴里。他看了看递到眼前的便当盒，又抬眼看向林至辰。那双总是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和……别的什么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慢伸出手，接过了便当盒和筷子。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地掰开筷子，打开了盒盖。里面是和他自己平时吃的完全不同的菜色，看起来是精心准备的。
林至辰也在他旁边不远处坐下，打开自己的那份，安静地吃了起来。
天台上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两人细微的咀嚼声。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
许然吃得很慢，偶尔会极快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身旁的人。他看着林至辰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粉色发丝，看着他安静垂着的睫毛，看着他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的脸颊。
忽然，许然放下了筷子。
他转过身，正对着林至辰。他的动作引起了林至辰的注意，林至辰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许然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林至辰的嘴角。
林至辰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眼睛微微睁大。
许然的指尖一触即分，仿佛只是拂过一片羽毛。他收回手，指尖上沾着一小粒林至辰嘴角的饭粒。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粒饭米，然后极其自然地将手指含入口中，舔掉了那粒饭。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做完这个动作，他便重新拿起筷子，低下头继续吃饭，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地、慢慢地变红了。
林至辰还僵在原地，只觉得被许然指尖碰过的嘴角皮肤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热度迅速蔓延开来，烧得他脸颊都有些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刚才那个无声的、过于亲昵的动作，比任何直白的语言都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风依旧吹着，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粘稠又滚烫的沉默。
——
两人之间那粘稠而滚烫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将便当吃完，气氛才稍稍缓和，却依旧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收拾好餐盒，许然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目光投向远处，似乎在斟酌什么。终于，他转过头，看向正望着天空发呆的林至辰，声音依旧清淡，却主动发出了邀请：
“我知道学校后墙有个荒废的小花园，”他顿了顿，补充道，“那里……有一只橘猫经常在那里晒太阳。要去看看吗？”
“猫？”林至辰瞬间回过头，眼睛里像是突然被点亮了星星，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真的吗？什么样的？现在就去看看！”他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难得的、鲜活的好奇和期待，之前那点尴尬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许然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迫不及待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点了点头：“嗯，现在就去。”
他领着林至辰，熟门熟路地绕过教学楼，穿过一条很少人走的僻静小路，来到了学校后墙一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这里确实有个荒废的小花园，杂草丛生，却意外地有种宁静的氛围。
而在那片茂盛的杂草旁，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石头上，果然躺着一只橘色的猫咪。它看起来有些瘦，毛色却还算干净，正眯着眼睛，摊开四肢，毫无防备地呼呼大睡，仿佛这里就是它独一无二的王国。
“小猫？！”林至辰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它，眼睛里充满了欣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靠近。
或许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橘猫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它看到靠近的生人，似乎吓了一跳，“喵呜”地叫了一声，带着点警惕，却没有立刻逃跑，只是撑起身体打量着来人。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只橘猫有些眼熟——它正是高一开学那天，江颂躲在教学楼后墙试图伸手去够，却被林至辰的突然出现而惊走的那只炸毛小橘猫。只是比起当时的惊慌和瘦小，它现在看起来淡定了许多，但也依旧不算胖硕，带着点流浪猫特有的机警和独立。
林至辰的心一下子软了。他看着这只独自生活在废弃角落的小生命，想起了某个同样不告而别、消失无踪的人，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怜爱。
他蹲下身，保持着距离，尽可能温柔地看着那只橘猫，轻声对旁边的许然说：“它好像有点瘦……一直在这里流浪吗？”
许然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林至辰专注而柔软的侧脸上，“嗯”了一声。
“它好像……不是很怕人。”林至辰看着橘猫虽然警惕却并未逃离的样子，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向许然，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坚定的决心：“我们……收养它吧？把它带回家，好不好？它一个在这里，太可怜了。”
他说的是“我们”，自然而然地包括了许然。
许然对上他那双充满希冀和柔软光芒的眼睛，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沉默地看着那只猫，又看看林至辰，过了好几秒，才在一片静谧的阳光和微风中，轻轻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落在安静的废弃花园里，却像是一个重要的承诺。
阳光温暖，草木微香，一只慵懒的橘猫，和两个决定给它一个家的少年。这一刻，画面温馨得不像话，仿佛所有的阴暗和不堪都被暂时隔绝在外。
——自那天决定收养橘猫后，林至辰和许然之间仿佛多了一条无形的纽带。
那只被林至辰取名为“橘子”的橘猫，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和共同的责任。每天中午，林至辰都会准备好猫粮和清水，和许然一前一后地溜到那个荒废的小花园。
“橘子——” 林至辰总是这样轻声呼唤着，那只原本警惕的橘猫似乎也认得了他们的脚步声和气味，会从草丛里钻出来，亲昵地蹭着林至辰的裤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许然则通常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林至辰小心翼翼地喂食、倒水，偶尔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挠一挠橘子的下巴，换来猫咪更响亮的呼噜声。
他们甚至一起凑钱，利用周末偷偷带橘子去了宠物医院，做了检查和驱虫，还打了疫苗。整个过程，许然虽然依旧话少，却事事考虑周全，挂号、安抚害怕的猫咪、拎着宠物包，沉默却可靠。林至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
这种默契的、带着共同小秘密的相处，像温水流淌，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甜。
然而，这片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程覃这几天快炸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抓到林至辰的影子。课间人一晃就不见了，中午更是跑得比谁都快。一开始他以为林至辰只是心情不好想独处，但连续几天都这样，而且每次回来，身上似乎都带着一点……草叶的清新的气息？还有一种极淡的、不属于林至辰常用的椰子味，也不是他自己的味道，更像是一种干净的檀香木味淡淡的。
一种强烈的、被排除在外的危机感攫住了程覃。
这天中午，他留了个心眼，远远地跟着脚步明显带着轻快意味的林至辰。看着他不是去食堂，也不是回教室，而是拐向了教学楼后那条僻静的小路。
程覃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在那个荒废的小花园入口，看到了让他血压瞬间飙升的一幕——
林至辰正蹲在地上，眉眼弯弯地抚摸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而那个平时冷得像块冰的许然，竟然就站在他身边，手里还拿着没拆封的猫条，目光低垂，落在林至辰带着笑意的侧脸上。那眼神……是程覃从未在许然脸上见过的专注和一种该死的柔和！
阳光，草坪，猫咪，和并肩而立的两人。画面看起来甚至有点……温馨？
但这画面落在程覃眼里，却无比刺眼！
（好啊！怪不得天天找不到人！原来是跟这个家伙躲到这里来喂野猫了！还笑得这么开心！）心里想着越来越气
一股混合着被欺骗、被忽视的怒火和强烈的嫉妒瞬间冲昏了程覃的头脑。他所有的担心、所有的后怕，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熊熊燃烧的醋意。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几步就跨进了小花园，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火药味：
“林至辰！”
他这一声吼，不仅让林至辰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连那只叫橘子的猫也吓得“喵呜”一声，炸着毛窜进了草丛里。
“你他妈这几天中午不见人影，就是跟这家伙在这里玩猫？！”程覃气得眼睛都红了，手指直接指向一旁瞬间恢复冷脸的许然，语气又冲又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多久？啊？我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
林至辰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指控弄得愣住了，下意识地站起身：“程覃？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程覃简直要气笑了，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林至辰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他从许然身边彻底拽开，“我要是不来，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跟他在这里……这算什么？”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许然，充满了敌意和挑衅。
许然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那双刚刚还有一丝柔和的眼睛，此刻结满了冰霜。他上前一步，虽然没有动手，但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他的目光落在程覃紧抓着林至辰手腕的地方，声音冰冷刺骨：
“放手。”
“我放不放手关你屁事！”程覃正在气头上，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反而把林至辰抓得更紧，“你算老几？凭什么带他来这种地方？”
“程覃！你弄疼我了！你先松手！”林至辰试图挣脱，手腕被攥得生疼。
“我就不放！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程覃固执地吼着，情绪完全失控。
一时间，小小的废弃花园里，火药味浓得几乎要爆炸。刚刚的温馨宁静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少年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和被夹在中间、手腕生疼、一脸无奈的林至辰。
眼看程覃情绪越来越激动，抓着自己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周围的气氛紧绷得一触即发，林至辰生怕事情闹大，引来老师或者更多人围观，到时候更解释不清。
他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虽然完全是借口）：“程覃！你冷静点！先松手！”
他另一只手尝试性地拍了拍程覃紧绷的手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就是偶然发现这里有只流浪猫，挺可怜的，就过来喂一下。许然他只是……刚好也知道了，就一起来了。”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两人这几天的默契和共同收养的计划。
程覃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种解释，红着眼睛吼道：“偶然？喂猫需要天天来？还需要两个人一起？你骗鬼呢！”
就在这时，原本窜进草丛的橘子，似乎察觉到气氛稍缓，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怯生生地“喵”了一声。
一直冷眼旁观的许然，见状立刻上前两步，无视了剑拔弩张的程覃，弯腰轻柔地将那只受到惊吓的橘猫抱进了怀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橘子背上的毛，安抚着它。
他抱着猫，重新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乎要喷火的程覃。他周身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林至辰误以为是皂角，实则是更沉稳的檀木尾调）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冷意，与程覃身上那带着少年气的、清新却因愤怒而显得有些锐利的小苍兰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然什么也没说，但那冰冷的、带着无声谴责的眼神，比任何话语都更让程覃觉得刺眼和火大。
林至辰看着这僵持的局面，一个头两个大。他深知程覃的脾气，不顺着毛捋今天这事没法收场。他叹了口气，用上了点力气，终于把自己的手腕从程覃手里挣了出来，上面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揉了揉手腕，无奈地看向许然，眼神里带着歉意和请求，低声道：“许然……今天你先喂一下橘子，好吗？我……我先跟他回去。”
许然抱着猫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下。他看了看林至辰手腕上的红痕，又看了看一脸怒容、像只护食大型犬的程覃，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委屈和不甘，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他并没有真的想和程覃动手，刚才上前也只是为了护住猫。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对着林至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便抱着橘子，转身走向花园深处，留下一个清冷又略显孤寂的背影，仿佛彻底将身后的喧嚣隔绝开来。
林至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看什么看！走了！”程覃一把拉住林至辰的胳膊这次力道放轻了不少，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带着未消的怒气和不爽，强行把他拖离了这个让他火冒三丈的地方。
小小的花园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许然抱着猫，站在杂草丛中。他低头看着怀里安静下来的橘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林至辰身上那点温暖的椰子甜香，以及程覃那霸道的小苍兰气息。
他微微抿紧了唇。
——
程覃一路都气鼓鼓的，像只被抢了玩具的大型犬，拽着林至辰的胳膊闷头往前走，周身那清新却带着怒气的小苍兰气息都变得有些躁动。
林至辰被他拖着，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心里又是无奈又有点好笑，知道自己今天不把这祖宗哄好，这事没完。他叹了口气，像是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放缓了声音：
“行了行了，别气了。”他晃了晃被程覃抓着的胳膊，“我保证，下次不去喂了，行了吧？”
程覃猛地停下脚步，扭过头瞪他，眼睛里的火气还没消：“谁稀罕你保证这个！那猫那么可怜，喂一下怎么了！”
林至辰被他这前后矛盾的话弄得一愣：“啊？那你刚才……”
“我气的是这个吗？！”程覃声音又拔高了，带着浓浓的委屈和醋意，“我气的是你跟他！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还笑得那么开心！你跟我在一起都没那么笑过！”他越说越气，简直要跳脚，“你还让他碰你！他还……他还……”他想说许然碰林至辰嘴角的事，但又觉得说出来更憋屈，硬生生卡住了。
林至辰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明白这家伙炸毛的点到底在哪里了。合着不是反对喂猫，是吃醋自己被“排除在外”以及……和许然走得太近？
他有点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尝试着提出解决方案：“那……这样，以后喂猫，我叫上你一起？”
“谁要喂猫！”程覃立刻反驳，但语气明显没那么冲了，眼神飘忽了一下。
林至辰忍住笑意，继续加码：“这样吧，我给你买10包你最喜欢的那个口味薯片，外加10盒自热火锅，怎么样？就当……赔罪？”
程覃听到“薯片”和“自热火锅”，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嘴角下意识地撇了撇，像是在极力压制上扬的弧度，但脸上那副“我很生气快哄我”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不少。他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林至辰，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让步和……得寸进尺：
“薯片要烧烤味的……火锅要麻辣牛肉的……”他嘟囔完，又猛地转过头，盯着林至辰，眼神带着最后的倔强和霸道，“还有！你去喂猫可以！但是……不可以两个人去！要么我带你去！要么……要么我陪你去！反正不能单独跟他一起去！”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核心思想就一个：绝对不能再让许然那家伙有可乘之机！
林至辰看着他这副明明已经被零食收买、却还要强装凶狠立规矩的样子，终于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以后叫你一起”
程覃这才像是终于满意了，周身那躁动的小苍兰气息也渐渐平和下来。他松开林至辰的胳膊，故作潇洒地甩了甩手，仿佛刚才那个醋意大发、需要哄半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还差不多……走了，回教室了！”
——
难得一个午休，程覃被老师临时叫去帮忙搬东西，总算没有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身边。林至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走向了那个荒废的小花园。
橘子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脚步声，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阳光暖暖的，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林至辰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摸着猫，心情是这段时间以来少有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是许然。
他没有看林至辰，目光落在慵懒的橘子身上，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又像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它很信任你。”许然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掠过橘子的耳朵，橘子舒服地眯起了眼。
“嗯，”林至辰应了一声，笑了笑，“它好像知道我们不会伤害它。”
许然沉默了一会儿，空气里只剩下猫咪的呼噜声。他忽然又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重量：“有时候觉得，它很像之前的我。”
林至辰疑惑地扭过头看向他。
许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此刻映着细碎的光，专注地回望着他。他继续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而认真：“躲在没人的角落，觉得这样就好。直到……有人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放下吃的，挡开所有吵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至辰惊讶的脸，声音更低了些，却更加清晰：“然后才发现，阳光晒着，其实比角落里暖和。”
这话里的指向太过明显，几乎剥开了所有冷漠的外壳，露出了内里最柔软、最直白的心事。
林至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听懂了。许然不是在说猫，他是在说自己。他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安静地、却无比清晰地，诉说着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林至辰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发闷，有点涩然。他避开许然那双此刻显得过于明亮的眼睛，低下头，看着还在蹭他手心的橘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抱歉，许然……”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许然，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我只是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说完，像是无法再面对许然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猛地站起身。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橘子的头，低声道：“我……我先走了。”
然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刚刚还充满温情、此刻却让他倍感压力的小花园。
许然依旧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至辰那句“只是朋友”和离开的背影，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慢而清晰地割开了他刚刚小心翼翼捧出来的、温热的心。
他伸出的、原本在抚摸猫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冰凉。
橘子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安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僵硬的手指。
许然这才像是被惊醒般，缓缓地收回手。他没有去看林至辰消失的方向，只是低下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蹭着他裤脚的橘子。
他极其缓慢地、机械地伸出手，摸了摸橘子的头，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死寂。
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像空了很大一块，呼啸着穿过冰冷的风。
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阳光晒着，也会这么冷。
——
自那天小花园里无声的告白和干脆的拒绝之后，一切都变了。
林至辰和许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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