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许然,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我只是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真的……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说完,像是无法再面对许然可能出现的任何表情,猛地站起身。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橘子的头,低声道:“我……我先走了。”
然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这个刚刚还充满温情、此刻却让他倍感压力的小花园。
许然依旧维持着蹲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至辰那句“只是朋友”和离开的背影,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慢而清晰地割开了他刚刚小心翼翼捧出来的、温热的心。
他伸出的、原本在抚摸猫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冰凉。
橘子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安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僵硬的手指。
许然这才像是被惊醒般,缓缓地收回手。他没有去看林至辰消失的方向,只是低下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蹭着他裤脚的橘子。
他极其缓慢地、机械地伸出手,摸了摸橘子的头,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死寂。
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好像空了很大一块,呼啸着穿过冰冷的风。
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阳光晒着,也会这么冷。
——
自那天小花园里无声的告白和干脆的拒绝之后,一切都变了。
林至辰和许然之间,那层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的默契和靠近,瞬间冻结,然后碎裂成无法弥合的鸿沟。
他们依旧坐在同一个教室,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玻璃。林至辰不再主动看向那个角落,许然也不再无声地递来冰水或出现在他身边。偶尔不可避免的眼神交汇,也会立刻像触电般各自弹开,留下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默。
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林至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知道自己给出的答案没有错,长痛不如短痛。他只能强迫自己忽略心底那一点点莫名的失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和程覃的玩闹中。
程覃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虽然神经大条,但也明显感觉到林至辰和许然之间不对劲了,而且粉毛来找自己的时间明显变多了!他虽然搞不清具体原因,但这结果无疑让他心花怒放,那股得意劲儿几乎要溢出来,整天围着林至辰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试图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填满林至辰所有的时间空隙。
而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许然心上。
他看着林至辰和程覃笑闹的身影,看着程覃自然无比地搂住林至辰的肩膀,看着林至辰虽然偶尔会无奈,却并没有推开……那种被彻底排除在外、仿佛从未存在过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他甚至后悔那天冲动的“告白”。如果不说破,是不是至少还能维持着那份安静的陪伴?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吃味驱使着他,他试图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挽回一点点……至少,能回到之前那样,能说上一两句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同陌路。
下午体育课,测八百米。林至辰跑得脸色发白,几乎脱力,好不容易撑到终点线,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预想中摔在跑道上的疼痛并未传来。
他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支撑住了他虚脱的身体。
林至辰喘着粗气,抬起头,对上了许然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担忧和紧张,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至辰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直身体,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挣脱了许然的搀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僵硬和尴尬。
“……不用了。”林至辰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干涩,带着运动后的喘息,“谢谢。”
这几个字,礼貌又疏远,像一盆冰水,将许然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希冀彻底浇灭。
就在这时,程覃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瓶冰水,脸上还带着跑完步的潮红和焦急。他根本没注意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暗涌,一把挤开僵在原地的许然,紧张地凑到林至辰面前:
“粉毛!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快喝口水!”他拧开瓶盖,直接把水递到林至辰嘴边,动作自然又霸道。
林至辰此刻正需要水,也急需打破和许然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尴尬。他几乎是立刻接过程覃的水,仰头喝了好几口,然后才对程覃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依赖:“没事……就是跑猛了。”
程覃这才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用手臂环住林至辰的肩膀,支撑着他:“走走走,去边上歇会儿!你这体力也太差了!”
他半抱着林至辰,转身就往阴凉处走,全程没有看旁边的许然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许然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看着程覃的手臂自然地环在林至辰肩上,而林至辰没有丝毫抗拒……
刚才被林至辰推开时残留的触感还在指尖发凉,那句冰冷的“不用了,谢谢”还在耳边回荡。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缓慢地、残忍地揉碎。
连最后一点点试图靠近的勇气,都被彻底碾碎了。阳光依旧猛烈,跑道滚烫,但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终究,是连站在原地默默守护的资格,都没有了。
——
这几天,无疑是程覃过得最畅快淋漓的日子。
那个碍眼的许然请假回家了,据说是身体不舒服。程覃才不管他到底怎么了,反正结果是好的——现在学校里,林至辰身边只剩下他了!
他几乎天天黏着林至辰,一起吃饭,一起下课,一起去小卖部,恨不得上厕所都跟着。林至辰虽然偶尔会无奈地让他“别靠这么近,热”,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随他去,并没有真的推开。这种近乎“独占”的状态,让程覃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走路都带风。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校园一角的樱花树开得正盛,风吹过,带起一阵粉白色的花瓣雨。
林至辰刚好路过,看着那纷飞的花瓣,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仰头看了看,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折了几枝开得最好的,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低头专注地编起了什么。
程覃远远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立刻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哎!粉毛!你一个人躲这儿干什么呢?”
他凑近一看,发现林至辰手里正在摆弄几根柔软的樱花枝条,一个精致小巧的花环已经初具雏形。粉白色的花瓣点缀在嫩绿的枝条间,格外好看。
“呦呵?”程覃眼睛一亮,语气带着惊喜和调侃,“手还挺巧嘛!编花环呢?给谁的啊?”他心里莫名有点期待,又有点酸溜溜的。
林至辰没搭理他,手指灵活地穿梭了几下,最后将末端仔细地固定好。一个完整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樱花花环就在他手中成型了。
他站起身,拿着花环,目光在程覃那张写满好奇和期待的脸上扫了一眼,然后忽然抬手,直接把那个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花环,戴在了程覃那一头扎眼的短发上。
粉嫩的花环和他那略带痞气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林至辰端详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进行了一番严肃的审美评估,然后非常客观地给出了结论:“好丑。”
说完,他转身就走,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临时起意的恶作剧。
程覃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脑袋上突然多了一个柔软芬芳的东西,以及林至辰指尖无意间擦过他发梢的触感,让他的大脑瞬间宕机。紧接着那句毫不留情的“好丑”像一根小针,噗地一下扎破了他呆滞的状态。
脸颊和后知后觉的耳朵根“唰”地一下全红了,温度高得吓人。
“你!林至辰!”程覃猛地回过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指着林至辰的背影,声音都气得变了调,“你什么意思啊!给我说清楚!谁丑了!你给我站住!”
他一边吼着,一边下意识地就想把头上的花环扯下来,但手指碰到那柔软的花瓣和枝条时,动作却又顿住了。
最后,他只是虚张声势地冲着林至辰已经走远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到底没舍得把那个还残留着对方气息和温度的花环真的扔掉。
脸上的热度迟迟不退,心跳也吵得厉害。
他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极其别扭地扶了扶脑袋上那个被评价为“好丑”的樱花花环,嘴里还在不满地嘀嘀咕咕,眼神却飘忽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偷偷向上扬。
这个春天开得最灿烂的那一束樱花,就这样被他珍而重之地、偷偷收藏了起来。
——
放学铃声响起许久,教室里的同学早已走光,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
程覃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他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好的小盒子,然后几步上前,拦在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林至辰面前。
“林、林至辰——!”他罕见地没有叫那个熟悉的“粉毛”,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和破音,脸颊更是红得不像话。
林至辰被他这阵仗弄得一愣,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程覃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手里的盒子往前一递。那是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抹茶味小蛋糕,是他算好时间,特意跑去很远那家林至辰最喜欢的甜品店买回来的,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磕了碰了或者化了。
“我……我喜欢你!”程覃闭着眼,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不是哥们儿那种喜欢!是……是想当你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和炽热的期待,直直地看向林至辰,将那个代表了他所有心意的蛋糕又往前送了送。
林至辰彻底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脸红得像要烧起来、眼神却异常认真的程覃,看着他手里那个自己最爱吃的抹茶蛋糕,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他一直把程覃当作最好的兄弟,是可以一起打闹、互相兜底的朋友。他从未想过,这份友情之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看着程覃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林至辰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心里乱成一团。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艰难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却也无比清晰:
“程覃……”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去接那个蛋糕,反而伸手地将它推回程覃的胸前,“抱歉……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很重要的朋友。”
说完,他不敢再看程覃瞬间僵住的表情和那双骤然黯淡下去的眼睛,低着头,快步从程覃身边绕了过去,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门关上的轻响,像是最终判决的落槌。
程覃还维持着递出蛋糕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睛里积蓄已久的、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心里难受极了的时候,眼泪是真的会自己跑出来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酸涩、疼痛、还有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空茫瞬间淹没了他。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才慢慢地、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了下来。
他看着手里那个包装精美、却已经失去了意义的抹茶蛋糕,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和难过。
他猛地拆开包装,拿起附送的小勺子,挖了一大块蛋糕,狠狠地塞进嘴里。抹茶微苦的清香和奶油的甜腻在口腔里化开,却丝毫无法缓解心里的苦涩。
吃着吃着,委屈和不甘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一边胡乱地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一边像是恍然大悟般,带着哭腔,含混不清地对着空荡荡的教室抱怨道:
“呜……混蛋……终于知道许然和叶修那两个家伙……为啥都请假回家了……”
“原来……原来被喜欢的人拒绝……是这么难受的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少年人最直白的委屈、不甘和心碎,在夕阳笼罩的空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