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在,茶厂办公室里,账本堆了半张桌子。李景辉熟练地拿出算盘和笔墨,开始核对账目。何萧坐在对面,本该处理其他事务,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专注算账的李景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李景辉侧脸上,将他长而密的睫毛染成金色。他的手指修长,在算盘上灵活地跳跃,发出清脆的响声。何萧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李景辉抬起头,疑惑地问:“萧哥,这笔账目好像不对,上月十五卖的五十斤茶,记的是三十块大洋,但银钱入库只有二十五块。”
何萧猛地回神,接过账本看了看,拍了下脑袋:“想起来了,那天的买主是王掌柜,他说手头紧,先付二十五,余下的五块约好月底付清。我后来忙忘了追讨。”
李景辉点点头,在账本旁做了备注:“那我明天去镇上一趟,找王掌柜要余款。”
“我跟你一起去!”何萧脱口而出,随即觉得太过急切,补充道,“正好我要去镇上办点事。”
李景辉轻轻“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算账,耳根却微微泛红。
何萧的心跳又快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他总是找各种理由与李景辉待在一起,一起劳作,一起对账,一起吃饭。若是有一天见不到李景辉,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而这种感觉,似乎不是单向的。李景辉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也会主动来找他,有时是借书,有时是问事,甚至只是默默地陪他坐一会儿。
两人各怀心事,办公室里只剩下算珠碰撞声和偶尔的翻页声。直到天色渐暗,李景辉才放下笔:“账对完了,差五块大洋,其他都能对上。”
何萧点亮油灯:“辛苦你了。走,我娘做了糍粑,去我家吃晚饭吧。”
李景辉犹豫了一下:“娘还在家等我...”
“让伙计去说一声就是了。”何萧不由分说,拉着李景辉就往外走。
手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轻微的电击了一下,迅速松开手,气氛一时尴尬。
最后还是何萧打破沉默,故作轻松地说:“快走吧,糍粑凉了就不好吃了。”
月光下的山村小路蜿蜒如带,两个少年的身影一前一后,偶尔肩膀相碰,又迅速分开,那种若有若无的触碰让两人的心跳都不平稳。
何家院子里,何母已经摆好了饭菜。见两人来了,笑道:“景辉来啦,快坐。萧儿整天念叨你呢,说你对账本事好,茶厂的账目多亏有你帮忙。”
何萧顿时脸红:“娘!我哪有整天念叨...”
李景辉微微一笑,安静地坐下。
饭桌上,何母不停给李景辉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听说你娘身子不好?明天让萧儿拿些上好的银耳过去,炖汤最润肺了。”
李景辉连忙道谢:“谢谢伯母,太破费了。”
“破费什么,咱们谁跟谁。”何母笑道,“萧儿他爹走后,多亏你们家常常帮衬。再说,你和萧儿从小就要好,跟亲兄弟似的。”
何萧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偷偷瞥了李景辉一眼。李景辉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又迅速避开。
何母没察觉异常,继续说:“漪妹子在省城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信来?”
何萧摇摇头:“才去一个月,备考紧张着呢。赵教员照顾着,应该没问题。”
“唉,那丫头心气高,是好事也是坏事。”何母叹气,“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何萧反驳道:“娘,现在时代不同了。赵教员说女子也能顶半边天,漪妹子要是考上师范,将来就是先生,多体面。”
李景辉小声附和:“漪妹子聪明,一定能考上。”
何母看看两人,忽然笑道:“你们俩倒是齐心。也好,年轻人多见见世面是好的。等景辉娘身子好些,你也回省城把书读完吧。”
李景辉眼神一暗:“家里条件不允许了。娘吃药要钱,弟弟妹妹还小,我得撑起这个家。”
何萧立即说:“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可以...”
“萧哥,”李景辉打断他,摇摇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总是依靠你。”
何萧还想说什么,但在李景毅坚定的目光下闭上了嘴。他知道李景辉虽然温和,但骨子里极其自尊要强,绝不会接受施舍般的帮助。
饭后,李景辉告辞回家。何萧送他到路口,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送到这儿吧。”李景辉停下脚步,“明天辰时,村口见,一起去镇上。”
何萧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去拿银耳,你带给你娘。”
“不用了,伯母客气而已...”
“等着!”何萧不由分说,跑回家取了一包上好的银耳塞给李景辉,“必须收下,不然我娘该骂我了。”
李景辉无奈地接过,轻声道:“谢谢。”
月光下,他的眼睛明亮如星,看得何萧心跳加速。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言,却谁也不愿先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