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诺

“喂！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薇薇安身后传来一丝熟悉的声音。

“你在哭吗？”

“喂——！”那个戴着笨重护目镜的男孩终于忍不住在女孩耳旁大喊，但很快就被薇薇安给按在墙上。

“你来干什么？！先生？”女孩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就不能观察一下我周围的情况再说话嘛？！”

男孩摆了摆另一只没被压住的手，“你放心吧，咱可是隔了一栋房啊...”他刚开口就被女孩拍了下额头。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先生。”薇薇安渐渐松了手，顺便抹去了脸上的泪珠。

“马里诺，阿杜尼斯，”男孩拍了拍胸前的灰尘：“我天亮那会儿就跟过来了，没想到你居然一点都没觉察到，唉——”

薇薇安皱了皱眉：“想要挂坠盒就直说，现在我很忙。”她见马里诺答不上来就继续把头探出墙外。

男孩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女孩的肩膀：“我刚才都看见了，你真的太勇敢了，真的！”他小声嘟囔着。马里诺见薇薇安没搭理他就继续说：“就是有点...有点蠢蠢的,但不是愚蠢的蠢...”

薇薇安有些不耐烦地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别多管闲事！”

“我可以帮你。”女孩又把视线移了过去，马里诺赶忙接话：“你这样是很难刺探出什么情报的，我有办法。”说罢他走到墙角处翻开自己的皮革大包，金属零件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他掏出个巴掌大的铁皮乌鸦，翅膀关节处外露着一些细铜线圈，乌鸦的眼睛是两颗打磨得噌亮的玻璃珠。

“我改装了它的构造，”马里诺在月光处张开了自己手掌处的宽大疤痕：“你看，为了抓住这种小畜生，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马里诺按下了乌鸦头顶的开关，薇薇安便看见它的胸口处似乎露出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种像是圆环一样的东西，但她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只要自己少说几句，就能更早行动。男孩又掏出了一个奇怪模样的把手，薇薇安刚要开口却又憋了回去。

“嘿！你阅历还挺丰富的嘛，这种稀罕货都见过，还是说...你去过黑市？”马里诺边摇着手中的金属把手边嘟嘴着，他探头观察着街边的情况，现在铁皮乌鸦正停在酒馆对面，它一动不动地将眼前的景象记录下来。

在男孩操控乌鸦的这段时间，他又自顾自地念叨起来：“扎诺比·美第奇，哼...虽然我也不信上帝，但同样作为不信上帝的人居然会在米兰大教堂里当主教？！真是匪夷所思啊，不过这不是重点...他从不参加祷告，把弥撒全丢给副主教，自己却躲在别处清点军火，根本就没人管。西班牙和奥斯曼打仗时，他两边卖枪，赚的钱都够把教皇的宫殿买下来了。现在停火了，就拿老本吃喝嫖赌，把逐火工的孩子当玩物，据我所知...他已经害死了好几个小女孩了，这个该死的畜生！”马里诺的语气里满是厌恶。

当男孩操控着乌鸦飞回来时，这个机械的背脊处突然弹出了一卷石墨纸，马里诺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奇怪的管子，他接着那玩意的发出的微光盯着纸上的内容，男孩看后直接大惊：“逻格斯的齿轮啊！”

“怎么了”薇薇安揉着眼睛问道。

“你自己看吧。”马里诺把纸条递给薇薇安，从裤袋里又给了她一支同样的管子，那是一种十分精巧的小石灰灯，只是拨动一下扳机，灯口就瞬间被点亮。

女孩吃惊地看着他，但还是决定不提问了。薇薇安的呼吸突然顿住，她见过这种火药袋，以前曾在军用船上看到过这玩意，威力足够炸烂一颗大树，她又看了看上面，那些士兵正握着短枪躲在桌子缝隙里，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见，扎诺比坐在吧台前，玩弄着手里的一把白的发亮的长枪，他的枪口对准天花板，而莉娜还吊在房梁上，头歪向一边，生死未卜。

“我们打不过他们的...”薇薇安露出惊恐的神情。

马里诺的嘴角渐渐上扬：“你以为我是单枪匹马？”他朝马路对面吹了声口哨，三个穿着厚钢板的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女孩不得不欺骗自己的好奇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些盔甲的接缝处甚至嵌着铜板一样的东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连脖颈处都包裹着护甲，十分严实，这比薇薇安见过的任何一套盔甲都更精细。当三个援兵走到眼前时，她甚至能看到关节处的小齿轮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爸是军械匠，这些是我们偷偷改的。” 马里诺拍了拍身边人的盔甲，“能防短枪子弹，就是有点重。另外的话...你看！”薇薇安发现一位盔甲人伸手递给她一把匕首。

“你居然把这东西偷来了？！”薇薇安略有些恼火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男孩，但她顾不上这么多了。

“嗯，我厉害吧！”马里诺叉腰说道：“我说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讲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薇薇安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她还在考虑对策。

“唉，罢了，我只能说自己对于这件事感到非常兴奋吧，另外我得说一声——咱们还是把这帮人引出来更好，在里头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交战真的非常危险。”

“不行！”薇薇安突然提高嗓音，突然又压低：“引出来的话太容易被居民看到，在里头交战的话还能糊弄他们一下，我可不想走漏风声！另外的话...我们必须要活捉他们。”

“嗯...活捉？然后呢？交给治安局？”马里诺看着薇薇安焦虑的眼神，他决定先假意答应女孩：“好吧，听你的。我的三位兄弟个头高，就让他们去正门吸引火力吧，另外我已经提前观察过了，酒馆后面的垃圾桶上方有个通风管道，你个头矮，就从那里进去吧。”

通风口比薇薇安想象得要小，她得蜷缩着身子才能钻进去，里面满是葡萄酒的酸腐味和其他什么难闻的气息，女孩敢打赌这些变态肯定有随地大小便的习惯，不然也不至于把管道都给腌入味。当女孩钻到客厅上方时，桌子堆成的迷宫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她只能靠着微光分辨方向。

“砰”地一声，枪响从前面传来，是马里诺他们开枪了，士兵们的叫喊声瞬间填满整个酒馆...薇薇安沿着倒扣着的桌子腿爬了下去，手里满是汗，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桌边推进，很快就见到一个士兵正暗戳戳地趴在两张桌子的暗角里，时刻埋伏着，薇薇安直接掏出匕首，从士兵身后捅了下去，只见她把匕首从屁股一侧拔出，士兵便从上面摔了下来，好在这里并不高。堆积起来的桌子突然倒了下来，薇薇安正好借机跳下地面，她注视着那个士兵躺在地上动弹了一下，就放心地朝莉娜方向跑去。

女孩在此前已听到源源不断的哀嚎声，但她不敢多想，毕竟谁也不能确保子弹是有理智的。

此刻的光线逐渐明朗起来，而女孩正好找到了莉娜，当她刚准备掏出匕首打算割断绳子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冰冷的笑声：“你不会以为自己能跑掉吧！臭丫头！”扎诺比举枪站在她身后，枪口正对着莉娜胸口。“今晚一个也别想活——！”男人叫嚷着扣动了扳机。

薇薇安在刹那间用身体挡住了子弹，她尖叫着摔了下来，男人见状狞笑着，他不慌不忙地吹着口哨，把兜里的弹丸填进枪里，当他再次扣动扳机时却被对面的枪火打中手背，痛得他暴跳起来。

女孩强忍着疼痛朝扎诺比扑去，但她还是太轻了，根本扑不倒一个成年人，扎诺比十分吃惊地喊叫着，男人很快就举起硕大的手掌掐着女孩的头，那力道就像鳄鱼嘴一样，压得薇薇安喘不过气来，她赶忙伸手掏出自己的匕首，但是那把武器正被皮革带给牢牢扣着，渐渐地，女孩失去了力气，她的眼角处流出鲜血，而扎诺比发现她的眼睛逐渐外翻后便十分恶趣味地笑了起来，男人的手劲似乎减轻了很多...

突然，薇薇安眼角处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的瞳孔变大，眼珠从原先的海蓝色变为了深紫色，她重重地给了扎诺比一记头槌，男人立刻踉跄地坐到地上，女孩像是不受控制般地举起酒红匕首，刀锋在灯光下发出金红色的光芒，而扎诺比像是认识这把武器似的开始口齿不清地指着它。

“来人...!”男人刚从嘴里吐出字时就被薇薇安一刀划开嘴巴，他面颊上喷涌出鲜红色血液，瞬间染红了整张脸，随后他只能徒劳地举起双手护住。薇薇安十分机械地又举起匕首，一刀接着一刀...直至扎诺比失去意识，但女孩并没有停下...

“薇薇安！别砍了，他已经死了！”当马里诺伸手拍着女孩的肩膀时，她的眼睛突然又恢复了。

“我在...干什么？”薇薇安像是突然恢复意识似的看着自己沾血的双手，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可敬的小姐，你做的很好，只不过嘛...稍稍有点过分了，”马里诺挠了挠头发说道：“没关系！第一次干这种事也正常，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男孩刚说完就被薇薇安的尖叫声打断，他捂着自己的耳朵，此时三位救兵也凑了过来，他们只是耸了耸肩。而酒馆外边传来一阵议论声，似乎是被吵醒的街坊邻居。

“喂——！放松点啦！”马里诺有些慌张地抱住薇薇安的双肩，他示意让兄弟把顶上的石灰灯打破，随后他们四人将四周收拾好就踹开后门，其中一个兄弟背着精神恍惚的薇薇安，而另一个背着毫无生气的莉娜，马里诺确定一切安全后就一块沿着人群相反的方向溜了。

在一座桥墩下，他们五人正疲惫地躺在暗处的草地上，三位兄弟总算是脱掉了这身盔甲，他们满头大汗，而马里诺很及时地从大包里掏出几袋饼干，还有一些冷凝水。薇薇安托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安东尼奥妹妹的身边，她吸了口冷气。

“莉娜？快醒醒！”薇薇安晃了晃怀里的孩子，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嘴角的血块已经凝固，薇薇安用指尖抚摸着莉娜发干的嘴唇，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的皮肤已完全开裂，如同被蹂躏的纸张。

“嘿！我们今晚做得不错啊，要是你当时有幸见证这套盔甲的防御性能准会大吃一惊！”马里诺十分兴奋地朝女孩走来，但他很快就被三位兄弟捂住了嘴，直接拽回后面。

薇薇安怀里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她的眼泪再次掉了出来，女孩长长地哀鸣了一声，随后是一阵长短不一的哭声，大颗泪珠砸在了莉娜衣服上，她答应过安东尼奥要把莉娜救回来，但现在女孩的内心满是懊悔与无助，她要是在白天没跑就好了，要是没遇见这个烦人的男孩就好了，哪怕在当时与莉娜关在一块就好了，只要在她身边，薇薇安就有勇气为她承受任何酷刑，因为这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断手断脚都没关系！可她居然害怕了...薇薇安捂着脑袋，痛苦地左右摇晃，震得脑浆都快糊成一团了。

“喂——！你...你别哭啦！”马里诺趁三个兄弟没注意突然跑上前去，他很想搂住这个惹人怜爱的姑娘，可他却停住了脚步。

夜空似乎稍稍变亮了一些，男孩只是在后面踱步，也许等薇薇安心情恢复后会找他寻求安慰。他就这么等啊等...女孩逐渐停止了哭泣，她心情似乎稍稍平静了些。

“噢——！”马里诺依旧如此开口，但他很快就被薇薇安打断了。

“你不要过来！”薇薇安大声警告道。

“诶？！”男孩困惑地挠了挠头，他的兄弟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着两个孩子，什么也没做。

“不是！难道说...噢——！”马里诺又是这种语气。

“你很烦啊！”女孩没好气地回头朝马里诺走去，男孩本打算迎面说点什么，但他很快就被薇薇安的眼神吓得接连后退。

“你...!”马里诺刚要开口就又被女孩揍了一拳...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