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轻飘飘地,如同拂过桌面的微风,甚至没有半秒的停留。
越前龙马那双还带着睡意的琥珀色猫眼,慵懒地扫过新同桌的轮廓,仿佛她只是教室里的另一件摆设——比如一个从未见过的、颜色稍有不同的书包——然后便不甚感兴趣地移开,落在了叽叽喳喳的朋香和一脸担忧的樱乃身上。
“龙马少爷!你终于醒啦!第一节课睡过去没关系吗?”朋香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
“龙马君,是不是训练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啊……”樱乃小声地补充道,脸颊微红。
月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像细小的针尖,轻轻扎在心口。原来……并没有注意到她。也是,对于习惯了被注视的越前龙马来说,一个陌生的转学生同桌,大概和窗台上多了一盆绿植没什么区别。
她默默收回视线,假装整理着桌洞里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新课本,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着,捕捉着旁边的一切动静。
“唔……”越前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算是回应了两位女生的关心。他稍稍坐直了身体,揉了揉后颈,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困倦气场。
“龙马少爷,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清水月同学哦!就坐在你旁边呢!”朋香热情地担当起介绍人的角色,总算将话题引到了月身上。
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得不再次抬起头,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你、你们好……”
越前的目光这才再次投向她,这次带上了几分清醒的打量。但那目光依旧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最普通的同学。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像是耗尽了所有社交能量般,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视线飘向了窗外,显然对“转学生”这个身份并不感兴趣。
完、全、不、感、兴、趣!
月感到一阵无力。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性格如此,但亲身经历起来,还是让人倍感挫折。前世在职场练就的社交技巧在这个十五岁少年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她总不能现在掏出PPT做个自我介绍吧?
朋香和樱乃似乎对越前的反应习以为常,很快又和月聊了几句,欢迎她来到青学,态度很是友善。月一边回应着,心思却全在旁边那个再次陷入放空状态的少年身上。
不行!不能就这样!小星给的时限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浪费不起任何时间!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至少让他留下一点印象,哪怕是奇怪的印象也好!
机会很快再次出现。
下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讲解的内容对月来说并不难,甚至有些过于基础——感谢前世社畜生涯中为了考各种证书而被迫重温的知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旁边。
越前龙马这次没睡觉,但也没在听讲。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间灵活地转着一支铅笔,黄绿色的小球(他到底从哪里摸出来的?!)在指尖保持着惊人的平衡,那双猫眼放空地望着黑板,心思显然早已飞到了某个网球场上。
那副心不在焉却又莫名专注(对网球以外的事情)的模样,让月又好气又好笑,心底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又被勾了起来。
下课铃响,老师离开。越前几乎是立刻站起身,看样子是打算立刻前往他的圣地——网球场。
就是现在!
月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冲动,也跟着站起身,在他经过自己桌旁时,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开口叫住了他:
“越前君!”
越前脚步一顿,侧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看向她。
四目相对。
月的脸颊“唰”地一下又红了,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打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的,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笨拙的开场白:
“那个……你……你的网球……很厉害!”说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干巴巴的恭维?听起来假透了!
果然,越前龙马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习惯性地、几乎是不经思考地,用他那特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理所当然的嚣张语调,回了一句:
“还差得远呢。”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语调。
若是以前,月在屏幕前听到这句话,只会觉得可爱又帅气。但此刻,亲耳听到,而且是针对自己鼓足勇气的(虽然很烂的)搭讪,一种混合着羞窘、不甘和一丝微妙委屈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前世被甲方打回方案、被老板否定努力时的憋屈感仿佛与此刻重叠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那句憋在心里的反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属于成年灵魂的不服输,冲口而出:
“哦?是吗?”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点微妙的挑衅,“说不定……比你想象的要近哦。”
话音落下的瞬间,月自己先愣住了。天哪!她说了什么?!她在对越前龙马……挑衅?!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原本已经打算转身离开的越前龙马,动作明显地顿住了。
他缓缓地、彻底转过身来,正对着她。帽檐下,那双原本带着慵懒和些许不耐的琥珀色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清晰地闪过一丝讶异。他似乎是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看起来紧张又胆怯的转学生。
她的脸很红,眼神有些闪烁,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看起来和那些普通的、容易害羞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但她说出的话……却有点意思。
“还差得远呢”这句话,他几乎对所有人都说过,得到的反应无非是生气、挫败、或者更强烈的斗志。但这种带着点微妙反击、甚至有点……捉摸不透的回应,倒是第一次。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短暂的、奇异的沉默。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开来。
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着,几乎要窒息。她是不是搞砸了?他是不是生气了?
就在她几乎要顶不住压力落荒而逃的时候——
“叮铃铃铃——”
上课的预备铃声突兀地响彻走廊,像一把剪刀,骤然剪断了这紧绷的、微妙的气氛。
越前龙马像是被铃声惊醒,眼底那丝讶异迅速褪去,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对周遭事物不太上心的模样。他压了压帽檐,遮住了大半表情,只留下线条好看的下颌。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便转身,径直朝着教室门外走去——方向显然是网球场,而不是下一节课的教室。
月僵在原地,看着他那略显嚣张又无比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
他……最后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生气了?觉得她莫名其妙?还是……真的留下了一点点印象?
直到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月还沉浸在刚才那短暂交锋的余波里,手心冰凉又潮湿。
她好像……把第一次对话,搞砸得有点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