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缪斯（下）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忽略的、蒙尘的细节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带着令人齿冷的寒意。
独自晚归时身后戛然而止的脚步声。
图书馆书架后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
那束没有署名、却精准投递到她公寓门口的白色鸢尾花，以及那张写着“致逻辑与美的化身”的打印卡片……
苏软软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指尖冰凉。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异国他乡偶尔遇到的、无足轻重的怪异事件，甚至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从未想过，那是一场长达数年、源自一个扭曲灵魂的、沉默而偏执的窥视。
傅寒宸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娇躯的剧烈颤抖和瞬间降低的体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用力将她搂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的恐惧，声音沙哑得厉害：“想起什么了？”
苏软软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和后怕：“他……他早就……在我出国的时候，就……”
她断断续续地将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说了出来，每说出一件，傅寒宸的眼神就冰冷一分，搂着她的手臂也收紧一分，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技术崇拜。
所以，林天河对“弦月”的执念，早已和他对现实世界中苏软软的窥探纠缠在了一起。
所以，他才会如此笃定“弦月”是一位年轻的、才华横溢的亚裔女性，甚至可能就在海城，在设计与科技的交叉领域！
一种滔天的怒意和后怕席卷了傅寒宸。他无法想象，在他苦苦寻找、等待她的那六年里，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呵护的人，竟然一直被这样一条毒蛇在暗处觊觎着！而他，却一无所知！
“对不起……软软……对不起……”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沉闷而痛苦，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懊悔。如果他当年能更坚决一点，如果能早一点找到她，如果……
“不是你的错……”苏软软感受到他的颤抖和痛苦，心脏像是被揉碎了，反而用力回抱住他，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镇定，“那时候……我们分开了……你怎么会知道……”
但这安慰显得如此苍白。傅寒宸的愧疚和愤怒并未减少分毫。他抬起头，眼底是骇人的猩红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百倍、千倍的代价。”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林天河的下场，绝不仅仅是坐牢那么简单。
苏软软没有劝阻。她知道傅寒宸的底线在哪里，而林天河，早已将这条底线践踏得粉碎。此刻，她对那个技术疯子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厌恶和深深的恐惧。
“可是……”她忽然想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声音发颤，“他既然那么早就……关注我，那他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他这次找‘弦月’，会不会……不仅仅是崇拜？”
如果林天河知道她是傅寒宸的妻子，那他的行为，是否还隐藏着更恶毒的、针对傅氏的目的？
傅寒宸眸色一凛，立刻拿出手机拨通秦风电话，声音冷得掉渣：“重新审林天河！重点问清楚，他知不知道苏软软和我的关系！还有，他背后还有没有别人！”
“是！”
等待回复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苏软软依偎在傅寒宸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重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软软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些被窥视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让她如坐针毡。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明明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家里，却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和……被冒犯感。那个疯子，甚至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窥探过她真实的生活！
傅寒宸感受到她的不安，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一遍遍低声安抚：“别怕，软软，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我保证。”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秦风的电话终于回了过来。
傅寒宸立刻接起，按了免提。
“傅总，”秦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问清楚了。林天河承认他早在苏小姐留学期间就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注意到她。起因是苏小姐在一次校际科技竞赛中的作品（用的化名）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后来设法看到了苏小姐的照片，产生了……扭曲的迷恋。但他并不知道苏小姐的真实家庭背景，更不知道她和您的关系。他这次寻找‘弦月’，动机确实比较……单纯，就是偏执的技术崇拜和对他幻想中‘缪斯’的追寻，与他之前对苏小姐的迷恋混合在了一起。”
苏软软和傅寒宸同时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轻松多少。虽然排除了商业阴谋，但这种纯粹源于个人扭曲心理的威胁，同样令人不安。
“他坚称是独立行动，没有同伙。”秦风补充道，“我们核查了他的所有通讯和资金往来，目前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线索。”
“看好他。”傅寒宸冷冷道，“等我的命令。”
“明白。”
挂了电话，傅寒宸低头看着怀里依旧脸色苍白的苏软软，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没事了，软软。只是一个疯狂的独狼，已经抓到了。不会再有事了。”
苏软软点了点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那种如影随形的恶心感和后怕，不是轻易就能驱散的。
接下来的几天，傅寒宸推掉了所有工作，寸步不离地陪着苏软软。他不再让她一个人待着，甚至晚上她偶尔惊醒，他都会立刻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直到她再次入睡。
他变着法地想让她开心，带她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去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吃饭。苏软软努力配合着，但眼底深处那抹惊悸的阴影，始终未能完全散去。
她变得有些沉默，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设计稿也画不进去了。那种被人在暗处窥视了数年而自己却浑然未觉的感觉，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对自己的安全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傅寒宸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计可施。他能碾碎所有的实体威胁，却无法轻易抹去她心理上的创伤。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傅寒宸拉着苏软软到花园里晒太阳。他坐在长椅上，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软软，”他低声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歉疚，“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苏软软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傅寒宸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出国那六年，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你的消息。”
苏软软微微一怔。
“我安排了眼线。”傅寒宸坦白，目光紧紧锁着她的反应，“在你学校附近。定期会有人向我汇报你的大致情况，确保你是安全的，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他说的隐晦，但苏软软瞬间就明白了。所以，她那些年所谓的“自由”和“独立”，其实一直在他默默的注视和保护之下？
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原来，在她以为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只是，他的保护，显然出现了巨大的漏洞——林天河。
“对不起，”傅寒宸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的自责，“我的手下只关注了明显的人身安全威胁，却忽略了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扭曲的窥视……是我的疏忽，才让你……”
“不怪你。”苏软软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看着他眼底深切的痛苦和愧疚，忽然间，心里那根紧绷的刺，松动了一些。
她坐起身，认真地看着他：“傅寒宸，你知道吗？我其实……有点庆幸。”
傅寒宸愣住。
“庆幸你安排了人。”苏软软靠进他怀里，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释然，“虽然没能发现林天河，但至少，在那陌生的国度，我不是真的完全孤独一人。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你一定会出现。”
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虽然还带着些许苍白的笑容：“而且，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你后来把我‘抓’回来，套上结婚戒指，说不定那个疯子还会找到别的办法接近我……那样可能更可怕。”
她的理解和宽容，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傅寒宸心中积压的沉重愧疚。他用力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软软……”
“所以，不要自责了。”苏软软回抱住他，声音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软糯，却多了一份历经风波后的坚韧，“事情已经过去了，坏人也被抓到了。我们以后都更小心一点，就好了。”
她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傅寒宸知道，心结的解开需要时间。但他相信，他的软软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
几天后，在傅寒宸的耐心陪伴和刻意引导下，苏软软的状态终于慢慢好转。她重新拿起了画笔，虽然灵感还有些滞涩，但至少愿意尝试了。
这天，她忽然接到顾溪的电话。顾溪刚从北欧回来，听说了RS被抄袭又反转的事情（傅寒宸封锁了林天事件的具体消息），风风火火地就要来给她庆祝“胜利”。
晚上，顾溪杀到晟煌公馆，一进门就给了苏软软一个大大的拥抱。
“宝贝儿！听说你把那个抄袭狗摁在地上摩擦了？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姐妹！”顾溪咋咋呼呼，活力四射，“走走走，姐请你出去嗨！庆祝一下！”
苏软软被她的热情感染，心情也明朗了不少，下意识地看向傅寒宸。
傅寒宸皱了皱眉，显然不放心她这个时候出门。
顾溪立刻叉腰，对着傅寒宸哼了一声：“喂！傅冰块！差不多行了啊！软软又不是瓷娃娃！事情都过去了，总闷在家里干嘛？我带她去我的地盘，保证安全！你还信不过我？”
傅寒宸看着苏软软眼中流露出的期待和渴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知道，或许换个环境，对她更好。
“早点回来。”他帮她理了理衣领，低声嘱咐，“让司机送你们，随时保持联系。”
“知道啦！傅管家公！”苏软软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拉着顾溪欢快地出门了。
顾溪带她去了一个会员制的清吧，环境优雅安静。两人点了酒和小食，聊着天。
几杯酒下肚，苏软软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在顾溪的插科打诨下，她终于将这段时间压抑在心里的恐惧和后怕，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包括林天河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长期窥视。
顾溪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气得拍桌子：“卧槽！这他妈是个变态跟踪狂啊！还是高科技版本的！傅冰块做得对！这种人就该让他把牢底坐穿！”
她骂骂咧咧了一阵，又心疼地搂住苏软软：“吓坏了吧我的宝？怪不得看你脸色不太好。妈的，真是防不胜防！”
苏软软点点头，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茫：“溪溪，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容易吸引这种……奇怪的关注？”无论是之前的王董，还是这个林天河。
“放屁！”顾溪立刻反驳，“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好吗！长得美，才华横溢，性格又好！那些烂人自己心里扭曲，关你什么事？难道因为怕被苍蝇盯上，就不做蛋糕了？”
她的话粗糙却有理。苏软软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听姐的，”顾溪凑近她，语气认真起来，“该害怕、该躲起来的是那些臭虫！不是你！你越是光芒万丈，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就越不敢露面！傅冰块把你保护得好是好事，但你自己也不能先怂了！你可是S.R！是‘弦月’！是能跟傅寒宸并肩的女人！支棱起来！”
顾溪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苏软软的心上。
是啊，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疯子的行为而怀疑自己、束缚自己？
她是苏软软，是傅寒宸爱着的女人，也是拥有自己光芒和力量的独立个体。
那些试图将她拉入黑暗的，只会衬托得她更加耀眼。
想通了这一点，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瞬间被驱散了大半。苏软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她举起酒杯，和顾溪用力碰了一下：“你说得对！溪溪，谢谢你！”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傅寒宸来接她时，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同。虽然喝了点酒，眼神却格外清亮，眉宇间那股淡淡的忧郁和惊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焕发的光彩和活力。
回去的车上，苏软软主动靠在他怀里，小声说：“老公，我想通了。我不怕了。”
傅寒宸低头看她：“嗯？”
“就像溪溪说的，该躲起来的是坏人，不是我。”苏软软眼神坚定，“我要继续做我的设计，继续我的‘小爱好’。我还要做得更好，更耀眼。让所有人都知道，苏软软和她的‘马甲’，都不是好惹的！”
傅寒宸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的模样，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眼底溢满了温柔和骄傲。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的女孩，从来都不会被轻易打倒。
“不过……”苏软软忽然狡黠一笑，搂住他的脖子，“在我继续光芒万丈之前，傅先生是不是该好好补偿我一下？这几天，我可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呢……”
傅寒宸眸光一暗，手臂收紧：“想要什么补偿？嗯？”
苏软软红着脸，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傅寒宸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毫不犹豫地答应：“如傅太太所愿。”
车子平稳地驶向晟煌公馆，车窗外霓虹闪烁，车内的温度却悄然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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