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第42章：见面

陆景知主动提出见面，这完全出乎顾溪的意料。按照她对这个“老干部”的了解，他应该在她那通咆哮后直接挂断电话，或者用更官方更冰冷的语气回复她才对。

“见……见面？”顾溪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面干嘛？继续听你分析我是多么‘合适’的结婚对象吗？陆景知，我告诉你，我……”

“不是。”陆景知打断了她，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有些话，当面说更清楚。明天下午三点，浮生茶馆，‘听雪’雅间。”

又是浮生茶馆！又是“听雪”雅间！这个地点简直成了顾溪的噩梦！

“我不去！”顾溪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顾溪，”陆景知叫了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如果你不想被安排，那就来。这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根本没给顾溪再次拒绝的机会。

顾溪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他以为他是谁？！

可是……“如果你不想被安排，那就来。这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之一。”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是啊，光是躲在电话后面咆哮有什么用？能改变她被两家家长联手“推销”的事实吗？

也许……也许当面把话说清楚，让他彻底死心，才是最快摆脱这场闹剧的办法？

去就去！谁怕谁！

顾溪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这次，她一定要让陆景知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绝对不可能！

第二天下午，顾溪刻意迟到了十五分钟才抵达浮生茶馆。她今天没有像上次那样打扮得惊世骇俗，但也没刻意迎合什么“端庄”，就穿着她平时喜欢的休闲卫衣和牛仔裤，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配合”。

推开“听雪”雅间的门，陆景知果然已经到了。他依旧穿着熨帖的衬衫，坐姿端正，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迟到了十五分钟。”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陈述事实。

顾溪翻了个白眼，在他对面大大咧咧地坐下：“堵车。陆司长时间宝贵，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她摆出一副“我赶时间”的不耐烦样子。

陆景知没有计较她的态度，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关于订婚的事，”他开门见山，声音平稳，“我承认，我之前的措辞可能让你产生了误解。”

顾溪冷哼一声，抱起双臂，等着他的下文。误解？她倒要听听他能怎么狡辩。

“我说你是‘不错的选择’，并非将你物化，或者轻视你的价值。”陆景知的目光落在她带着抵触情绪的脸上，眼神专注，“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价值——你的才华，你的能力，你的……鲜活与真实，才认为，如果婚姻是必须的选择，与你共同生活，或许不会那么难以忍受。”

顾溪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这是在夸她？虽然这夸奖的方式还是这么……别致。

“难以忍受？”她捕捉到他话里的这个词，气笑了，“所以跟我结婚，对你来说只是‘不会那么难以忍受’？陆景知，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我习惯基于事实和逻辑进行判断，不擅长华丽的辞藻。”陆景知坦然承认，“对我来说，婚姻更多意味着责任、陪伴和共同面对未来的合作伙伴关系。激情和浪漫，并非我优先考虑的因素。”

他顿了顿，看着顾溪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继续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无法接受。你追求自由，渴望热烈的感情。我们的人生观和情感需求，确实存在巨大差异。”

顾溪听着他这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心里的火气反而奇异地慢慢平息了一些。至少，他没有虚伪地欺骗她，说他喜欢她或者爱她。他坦诚得……让人讨厌，又让人无从反驳。

“所以呢？”她问，语气缓和了些，“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景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某种认真的情绪在流动，“如果我们都无法抗拒来自家庭的压力，注定要走向婚姻。那么，我希望至少我们能建立一个基于相互尊重和坦诚的……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顾溪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荒谬。

“是的。”陆景知点头，“我们可以明确彼此的界限和需求。比如，婚后你可以继续你的事业和社交，拥有充分的自由，我不会干涉。同样，我也有我的工作和原则需要遵守。我们可以是彼此法律上的伴侣，生活上的室友，甚至……如果可能，未来成为朋友。但不必强求那些……我们可能都无法给予对方的东西。”

他说得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顾溪彻底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是那副严肃刻板的样子，说着毫无浪漫可言的话，规划着一场如同商业合作般的婚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诚意？

一种试图在无奈现实中，寻找最优解，并且愿意给予对方最大程度尊重的诚意。

这比她预想中那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挑选”，要好得多。

可是……这依然不是她想要的啊！

她想要的，是两情相悦，是怦然心动，是灵魂的契合，是那种非他不可的笃定！而不是这种冷冰冰的、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计算的“合作”！

“陆景知，”顾溪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这么‘坦诚’。但是，很抱歉，我无法接受。”

她站起身，眼神坚定：“我顾溪或许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我对婚姻有我的坚持。我要嫁，一定是嫁给我爱的人，一个同样炽热地爱着我的人。而不是一个……只是觉得我‘不会难以忍受’的合作对象。”

她说完，转身就想离开。这个雅间，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顾溪。”陆景知叫住了她。

顾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如果……”陆景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极其细微的迟疑，“如果我说，我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以忍受’你呢？”

顾溪的心，猛地一跳！

她倏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陆景知依旧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里面似乎涌动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不再是全然的冷静和疏离。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我承认，最初的想法很自私。但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你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有时让人头疼，但也确实，打破了一些东西。”

他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感觉：“你的鲜活，你的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你的……吵闹，都让我感觉到，我的世界，似乎不全是黑白两色。”

顾溪彻底呆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看着陆景知，这个她一直认为是块冰山的男人，此刻竟然在试图向她表达……他因为她，而产生了一些改变？

这……这算什么？

“所以，”陆景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和他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认真，“顾溪，我不是要求你现在就接受我，或者接受这场婚约。我只是想请求你，给我们彼此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不以‘合适’为前提，不以‘任务’为目的。只是……陆景知和顾溪，两个独立的个体，试着去了解对方，看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顾溪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看着他眼底那抹罕见的、近乎请求的神色，大脑一片混乱。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坚决地，想要把他推开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她避开他的目光，有些慌乱地说完，再次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雅间。

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陆景知没有再去追。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苦涩的茶汁滑过喉咙，却莫名带来一丝回甘。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那完全超出了他平时的行为准则和逻辑框架。

但是，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后悔。

或许，傅寒宸说得对。

他这块坚冰，似乎……真的开始融化了。

而原因，就是那个像小太阳一样，不管不顾撞进他世界的——顾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