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45章：暗涌

树荫下那个转瞬即逝的身影，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陆景知尘封已久的心口。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许久才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但那份蚀骨的寒意和沉重的负罪感，却如同附骨之疽，久久不散。

他最终没有去赴那场川菜馆的约。傍晚时分，他给顾溪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临时有紧急会议，抱歉，晚饭取消。】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字眼。

顾溪看着这条冷冰冰的消息，心里那点因他记得自己喜好而升起的小小雀跃，瞬间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气闷。

“搞什么啊……”她嘟囔着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耍人玩吗？”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甚至偷偷练习了一下如何在他被辣到时表现得既不夸张又有点关心。结果……就这？

果然，老干部就是老干部，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顾溪愤愤地抓起抱枕捶了两下，决定不再去想那个讨厌的家伙，转而约了别的朋友出去嗨，试图用喧嚣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烦闷。

而陆景知，则将自己彻底埋入了无尽的工作中。他用一场接一场的会议，一份接一份的文件，填满所有时间，试图用疲惫麻痹神经，将那不该出现的幻影和随之翻涌的痛苦记忆再次压回心底深处。

他不再给顾溪发那些略显笨拙的消息，偶尔因为南城项目不得不联系时，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比之前更加疏离和冰冷。

顾溪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起初是生气，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次数多了，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滋生。

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那天在茶馆对她说出那些话？后悔提出要“重新认识”？

这个认知让顾溪心里有些发堵，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就在这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傅氏集团的周年庆典到了。作为海城商界的盛事，各界名流齐聚一堂，自然也邀请了陆景知和顾溪。

庆典当晚，傅氏旗下的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苏软软身着RS最新发布的高定礼服，与傅寒宸并肩而立，接受着众人的祝贺，俨然是全场的焦点。经历了艾伦那些小动作的干扰，夫妻二人之间的默契和信任似乎更加牢固，傅寒宸全程护在苏软软身侧，眼神里的占有欲和柔情毫不掩饰。

顾溪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露背长裙，像一团移动的火焰，一进场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她努力维持着平日里的洒脱，与相熟的人谈笑风生，但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入口处。

当看到陆景知穿着一身沉稳的黑色西装独自出现时，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些，脸色也比平时更显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淡漠地移开，径直走向傅寒宸和苏软软所在的方向。

顾溪心里那点期待，瞬间变成了失落和恼怒。哼！不理我？我还不稀罕呢！

她赌气似的拿起一杯香槟，一饮而尽。

陆景知与傅寒宸简单寒暄了几句，目光却始终避开不远处的顾溪。他需要集中全部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去看她。那天树下的幻影，像一道警钟，时刻提醒着他过去的惨痛和自身的“不祥”。他不能，也不该，将顾溪拉入他这片充满阴霾的世界。

然而，有些人，注定是人群中的焦点，想忽视都难。

艾伦·陈也来了。他作为RS的合作伙伴，收到邀请合情合理。他今晚打扮得格外用心，俊美的外形和混血儿的独特气质，让他一进场就收获了不少注目礼。他的目标明确，直接走向了苏软软。

“学姐，今晚真美。”他微笑着递上一杯果汁，姿态优雅，眼神却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倾慕，“这身礼服，只有你才能穿出这样的韵味。”

苏软软礼貌地接过果汁，疏离地笑了笑：“谢谢。”

傅寒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手臂占有性地环住苏软软的腰，眼神冰冷地射向艾伦。

艾伦却仿佛毫无察觉，依旧笑着与苏软软谈论着合作系列的进展，言语间时不时流露出对苏软软才华的赞赏，以及一种……仿佛他与苏软软才是一个世界的、旁人不配介入的默契。

这种无形的挑衅，让傅寒宸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

顾溪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替苏软软着急，也对这个阴魂不散的小奶狗更加厌恶。她正想走过去帮闺蜜解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直背对着她方向的陆景知，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目光正落在艾伦和苏软软那边，眉头微蹙。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顾溪看不懂的，类似于担忧和回忆交织的沉重。

就在这时，艾伦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苏软软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为难。傅寒宸的脸色更加难看，正要开口，一个服务生端着摆满酒杯的托盘匆匆走过，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托盘倾斜，好几杯香槟朝着苏软软的方向泼去！

“小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道身影动了。

傅寒宸第一时间将苏软软猛地拉入自己怀中，用宽阔的后背挡住了大部分酒液。

而另一道身影，动作更快，几乎是本能般地侧身挡在了顾溪前面——是离顾溪更近的陆景知。

冰凉的香槟泼洒在陆景知挺括的西装外套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第一时间却是回头看向身后的顾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没事吧？”

顾溪完全愣住了。她看着陆景知近在咫尺的脸，和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未加掩饰的紧张，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在保护她？

为什么？他不是一直在躲着她吗？

“……没、没事。”顾溪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陆景知确认她无恙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神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淡漠，松开了下意识护住她的手臂，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没事就好。”

语气重新变得疏离。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和保护，只是她的错觉。

顾溪看着他又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再看看他被酒水弄脏的西装，心里五味杂陈。一种说不清是感动、是委屈、还是更加困惑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服务生连声道歉，傅寒宸确认苏软软没事后，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个肇事的服务生和一旁脸色也不太好看的艾伦，拥着苏软软去了休息室整理。

陆景知也借口去处理西装，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顾溪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不远处神色各异的众人，突然觉得这个喧嚣华丽的宴会，索然无味。

她拿起手包，悄然离开了会场。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发烫的脸上。她独自走在酒店外的花园小径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景知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幕，和他那双瞬间写满紧张的眼睛。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可以一边冷漠地推开她，一边又在本能反应下保护她？

那些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态度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顾溪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认为是“陆无趣”的男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浓重的迷雾，让她看不透，也……放不下。

而此刻，站在休息室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那个独自徘徊的红色身影，陆景知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闭上眼，脑海里交替浮现着顾溪那双带着困惑和委屈的眼睛，和五年前，那个女孩倒在血泊中，最后看向他时，那带着不甘和眷恋的眼神。

痛苦，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配吗？

他真的……配去触碰那团明亮灼热的火焰吗？

他害怕。

害怕自己这片荒芜冰冷的土地，终究会熄灭了她的光。

更害怕，历史会以某种方式，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