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往事的重量
顾溪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的请求,让苏软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从未见过好友为哪个男人如此失态,哪怕是之前被家里逼着相亲,顾溪也多是烦躁和抗拒,而非这种夹杂着委屈、愤怒和……受伤的情绪。
苏软软立刻去找了傅寒宸。
“老公,溪溪和陆先生之间好像出问题了。”她忧心忡忡地把顾溪的话转述了一遍,“陆先生突然跟她说算了,还让她忘了他。溪溪很难过,她想知道陆先生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寒宸听完,眉头紧紧锁起,脸色沉了下来。他了解陆景知,如果不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绝不会如此失控地推开已经开始靠近的人。
“五年前……”傅寒宸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是景知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拉着苏软软在沙发上坐下,将那段尘封的往事缓缓道来。
五年前,陆景知并非如今这般冷硬如冰。他那时虽也沉稳,但眼底尚有温度,有一个交往多年、感情甚笃的女友,名叫叶晴。叶晴出身书香门第,温柔娴静,与陆景知是大学同学,两人志趣相投,是圈内公认的金童玉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然而,当时陆家内部正经历一场激烈的权力更迭,陆景知的叔叔为了争夺资源,手段卑劣,树敌无数。叶晴在一次去找陆景知的路上,被错认成陆景知叔叔的女儿,遭遇了对手家族蓄意的“意外”车祸,香消玉殒。
“景知当时……就在不远处,亲眼看到了车祸发生。”傅寒宸的声音带着痛惜,“他冲过去,却只来得及抱住她……满手的血。”
那场变故,彻底击垮了陆景知。他将叶晴的死归咎于自己,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她。他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和痛苦中,无法走出阴影,甚至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是我把他从天台边缘拉下来的。”傅寒宸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种心惊肉跳的后怕,“他当时的样子……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从那以后,陆景知就彻底变了。他埋葬了过去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用冰冷的外壳将自己紧紧包裹,拒绝一切情感上的靠近。他认为是自己的感情害死了叶晴,所以他不再允许自己拥有感情。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不错的女人,”傅寒宸叹了口气,“但他从不敢让自己动心。他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觉得靠近他的人都会不幸。”
苏软软听得心都揪紧了。她无法想象,那个总是沉稳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陆景知,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和如此深刻的自毁倾向。
“所以……他推开溪溪,是因为……”苏软软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应该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可能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让他觉得自己的‘不幸’会波及到顾溪。”傅寒宸分析道,眼神凝重,“他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推开她,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保护’她的方式。”
苏软软沉默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景知会对顾溪说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话。他的世界,是一片被愧疚和痛苦笼罩的废墟,而他觉得顾溪的世界,应该是阳光明媚、充满活力的。他不想让自己的黑暗,沾染了她的光芒。
可是……这对溪溪太不公平了!
“我要告诉溪溪。”苏软软抬起头,眼神坚定,“她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且,我不觉得溪溪是那种会被轻易吓跑的人。”
傅寒宸看着她,点了点头:“好。但你要让她想清楚,和景知在一起,意味着什么。那不会是一条轻松的路。”
苏软软立刻给顾溪打了电话,将傅寒宸告诉她的,关于陆景知的往事,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她。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苏软软以为信号断了,忍不住“喂”了一声。
“……我在听。”顾溪的声音传来,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苏软软有些不安。
“溪溪,你……还好吗?”苏软软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顾溪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心疼,有恍然,唯独没有……退缩。“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明白,陆景知那些反复无常、那些看似冷漠绝情的行为背后,隐藏着的是怎样血淋淋的伤口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不是在玩弄她的感情,他是在用他笨拙而残忍的方式,试图将她推开,推离他自以为是的“危险区”。
这个认知,让顾溪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股更加强烈的、不想放弃的冲动。
“软软,”顾溪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了电话,顾溪一个人坐在公寓的地毯上,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久久没有动弹。
陆景知的往事,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上。她无法想象,亲眼目睹爱人惨死,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愧疚,这五年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个总是坐得笔直、一副无坚不摧模样的男人,内心竟然是一片如此荒芜痛苦的废墟。
而她,竟然还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推开而感到委屈和愤怒……
顾溪啊顾溪,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知道了他的恐惧,知道了他的挣扎,知道了他的自毁倾向。
那么,她还要靠近吗?
靠近一个内心布满荆棘、随时可能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将她推开的人?
顾溪想起陆景知看着她时,那双偶尔会流露出复杂情绪的深邃眼眸;想起他笨拙地给她发仙人掌照片,说“像你”的样子;想起他明明不能吃辣,却还是订了川菜馆,只因为她喜欢……
那些细微的、与他平时形象格格不入的瞬间,此刻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发现,自己好像……更加放不下他了。
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她看到了那冰冷外壳下,一丝试图挣扎着探出头来的、真实的温度。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还微微发红,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顾溪,”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阳啊!一块冰山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一次融不化,就融两次!两次不行,就融一辈子!”
她拿出手机,找到陆景知的微信,开始编辑消息。删删写写好几次,最终,她只发过去一句话:
【陆景知,你的世界是黑白的是吗?没关系,我的颜色多,分你一点。】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是这样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却充满了她顾溪式风格的话。
发送。
然后,她关掉手机,去浴室洗了把脸。
她不知道陆景知会不会回复,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未来会怎样。
但她知道,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既然光照进了裂缝,那她就要做那束固执的、非要照亮整片废墟的光。
无论那废墟有多深,多暗。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陆景知正坐在黑暗的公寓里,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
手机屏幕亮起,那条带着顾溪特有鲜活气息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荒芜的心湖里,再次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
分他一点颜色吗?
他这样的人……配吗?
他痛苦地闭上眼,将手机屏幕按熄。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但那条消息,和发消息的那个人,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场由“合适”开始,掺杂了算计、退缩、痛苦和一丝微弱希冀的感情,似乎进入了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关键的阶段。
而固执的小太阳,已经决定,要和她认定的冰山,死磕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