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持续震动着,屏幕上“叶斯博”的名字像一道灼热的光,横亘在他与祁靖宁之间凝固的空气里。
祁靖宁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缓缓移到钟宸章脸上,之前的任何一丝伪装的温和或试探性的怀旧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锐利。那眼神几乎实体化,带着重量压下来。
“看来,”祁靖宁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刺人,“我这碗粥是多余了。”
他没有等钟宸章的任何回应,将那个印着熟悉logo的纸袋随手放在门边的玄关柜上,动作轻飘飘的,仿佛丢弃一件垃圾。然后,他转身,径直走向电梯间,背影挺拔而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电梯门开合的细微声响传来,彻底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身影。
钟宸章僵在原地,直到手机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停止震动,他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后背轻轻靠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玄关柜上,那个纸袋安静地立着,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和熟悉的食物香气。那是他青春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带着暖意的味道,此刻却像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祁靖宁到底想干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用过去那点可怜的温度来试探他,一旦发现他并非毫无依仗、仍在原地等待,就立刻收回那点施舍,露出冰冷的獠牙?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混杂着愤怒、屈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鄙夷的、不合时宜的酸楚。
手机又响了一下,是叶斯博发来的短信。
【叶斯博:在忙?方便时回我。担心你。】
看着那简单的一行字,钟宸章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他不能把祁靖宁带来的混乱和负面情绪带给叶斯博。那是他的光,他的避风港,不应该被这泥潭里的阴冷所沾染。
他拨了回去,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宸章?”叶斯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嗯,刚在门口,没来得及接。”钟宸章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他走回客厅,远离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纸袋。
“没事就好。”叶斯博似乎松了口气,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残余的紧绷,“会议不顺利?你声音有点不对。”
钟宸章沉默了一下。他对叶斯博很少隐瞒,但有些伤口血淋淋地撕开,需要勇气。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
“刚才……祁靖宁来了。”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叶斯博再开口时,语气沉静了许多:“他去了你的住处?他怎么知道地址?”
“我也想知道。”钟宸章扯了扯嘴角,“他拿了以前高中时常买的那家粥铺的粥过来。”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相信叶斯博能听懂这行为背后的怪异与刻意。
叶斯博果然沉默了,片刻后,他问:“你呢?你还好吗?”
没有过多的追问祁靖宁的意图,没有不必要的嫉妒或指责,只是关心他的状态。这就是叶斯博,永远沉稳,永远以他为先。
“还好。”钟宸章轻轻呼出一口气,“就是觉得……很莫名其妙,也很烦。”
“需要我做什么?”叶斯博问得直接而务实。
“不用。”钟宸章摇摇头,“我自己能处理。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有点想你。”
这句话发自内心。在这个充满冰冷算计和不堪回忆的地方,他格外思念叶斯博带来的那种温暖和安稳。
“我也想你。”叶斯博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记住,宸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有我们在巴黎的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后。”
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沉甸甸的承诺。钟宸章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嗯了一声,没好意思多说。
又聊了几句,叶斯博那边似乎有人找,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后才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公寓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钟宸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玄关的那个纸袋。
他走过去,盯着它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拎起来,直接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温热的粥体溅出一点,沾污了桶壁。
做完这个动作,他心里并没有感到多少畅快,反而空落落的。
他知道,祁靖宁的出现绝不会仅仅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怀旧探访。那碗被丢弃的粥,更像是一个宣言,一个警告。
——我回来了,我知道你在哪里,我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无论好坏。
而那个因为叶斯博来电而骤然冰冷的眼神,则清晰地传递了另一个信息。
——你,似乎已经忘了本分。
钟宸章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他了解祁靖宁,那个男人冷静斯文的外表下,是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六年前,因为他“不受控制”,祁靖宁可以毫不犹豫地毁了他。六年后,如果他发现钟宸章不仅没有凋零,反而在别人的呵护下展开了新的人生……
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尽快处理完股份的事情,离开这里。
第二天上午,钟宸章准时出现在钟氏集团的律师楼。
手续办得出奇顺利。钟宸越似乎满意了他昨天的“识趣”,没有再过多为难,签署文件时甚至难得地没有用言语敲打他。
只是在他拿到那份确认他持有百分之八股份的文件时,钟宸越淡淡说了一句:“祁氏那边有个合作案需要跟进,你既然挂了名,偶尔也露个面,具体事宜祁总会让人联系你。”
钟宸章的心猛地一沉。
祁靖宁。又是他。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大哥,我对公司的业务不熟悉……”
“不需要你熟悉,”钟宸越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挂个名,出席些无关紧要的会议即可,算是给祁氏一个面子。祁总似乎……很看重你的参与。”
钟宸越说这话时,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嘲讽,仿佛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好奇它为何突然引起了买家的特别兴趣。
钟宸章所有推拒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知道,这必然是祁靖宁的手笔。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就利用商业合作的关系,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络其中。
他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走出钟氏大厦,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迟疑了一下,接起。
“钟先生您好,”电话那头是一个恭敬干练的男声,“我是祁总的特助陈明。祁总吩咐我通知您,明天上午十点,关于新能源合作项目的内部协调会需要您出席,地点在祁氏集团总部大楼二十八层会议室。相关资料已发送到您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钟宸章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桎梏悄然缠上了手腕。
祁靖宁甚至亲自打一通电话都不愿意,只是让助理公事公办地通知。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那个男人,正用一种冷静而高效的方式,重新介入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