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内,空气凝滞如冰。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股价波动的曲线依旧惊心动魄,但下跌的势头已然被强行扼住,甚至开始出现微弱的反弹。办公室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压低的汇报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
祁靖宁站在屏幕前,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许多企业伤筋动骨的金融风暴,于他而言只是一场需要集中精力应对的棋局。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后高管团队语速飞快地汇报应对措施的执行情况——紧急调动的巨额资金入场托盘,与几家关键投资机构的深夜密谈,对疑似主导做空的几家离岸基金的精准反制……一系列操作快、准、狠,如同精密的外科手术,硬生生将倾覆的巨轮扳回了航道。
“做空我们的是‘黑水基金’和‘阿尔法资本’,两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背后资金源头还在追查,但初步判断和北美几个能源旧势力有关。”陈特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和专业。
祁靖宁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死在屏幕上那条开始艰难爬升的曲线,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继续查。”他吐出三个字,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经历惊涛骇浪的不是他的商业帝国,“所有关联方,一个不漏。”
“是,祁总。”
“另外,”祁靖宁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筋疲力尽的高管,“今天在场所有人,这个季度的奖金翻倍。”
没有过多的褒奖,只有最实际的利益。但这足以让所有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高管们暗暗松了口气,甚至生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敬佩与畏惧。这个男人,在危机中展现出的冷酷、决断和掌控力,令人胆寒,也令人折服。
“散了吧。”祁靖宁摆了摆手。
众人如蒙大赦,安静迅速地退出了办公室,留下满室的寂静和依旧弥漫的硝烟味。
祁靖宁独自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已然华灯初上的城市。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这次做空,时机太过微妙。就在他向钟宸章施加压力,抛出那份股权质押协议之后。是巧合?还是……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温和却坚定的脸——叶斯博。
那个男人,看似只是个画廊老板,但眼神里的从容和今天在会议室里精准的技术发言,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会是他吗?他有这样的能量和胆量?
祁靖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不管是不是他,都不重要。任何试图挡在他和钟宸章之间的人,都会被无情地清除。
只是,叶斯博的出现,以及钟宸章明显依赖甚至维护那个男人的姿态,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他冰冷的心腔,引发一阵陌生的、灼烧般的烦躁。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极其不悦。
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重新确认他的所有权。
他走回办公桌,拿起那部私人手机。屏幕解锁,背景依旧是那张褪色的毕业合照。钟宸章没心没肺的笑容,像一道阳光,刺得他眼睛微微发疼。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那张笑脸,冰冷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惘和……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钟宸章?
他想起高中时代,那个聒噪、任性、被宠坏了的钟家二少爷,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焰,蛮横地闯进他一片灰白、只有目标和算计的世界里。
他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天之骄子,冷静、自律、目标明确。而钟宸章,则是仗着家世和一副好皮囊,肆意挥霍人生的反面典型。
他本该厌恶他,远离他。
可那双总是闪着恶劣笑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桃花眼,却像有着诡异的魔力。他会故意弄丢他的笔记,在他认真听讲时凑过来嘀嘀咕咕说些无聊的废话,会把他精心规划的日程搅得一塌糊涂。
他开始是厌烦的,是冷漠以对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份厌烦变了质。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跳跃的身影,会在他凑近时闻到那淡淡的、与其他男生不同的清爽气息而微微失神,会在他因为恶作剧得逞而笑得东倒西歪时,心脏漏跳半拍。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的上学,期待那个聒噪的同桌用各种幼稚的方式招惹他。
这是一种危险的情绪。他的人生规划里,不需要这种不可控的变量。他试图冷却,试图疏远。
可钟宸章却像毫无察觉,甚至变本加厉。他会在他打球后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瓶水,会在考试前把自己划得乱七八糟的重点笔记硬塞给他(虽然他根本不需要),会在别人暗地里议论他过于冷漠功利时,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关你们屁事?吃你家大米了?”
那种毫无道理的维护,那种炽热纯粹的靠近,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融化了他冰封的外壳。
他记得那个黄昏,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钟宸章又因为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抓耳挠腮。他实在看不下去,拿过笔准备给他讲解。
少年凑得很近,睫毛很长,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带着淡淡的糖果甜味。他讲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忽然,钟宸章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祁靖宁,你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嘛!”
那一刻,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灿烂的笑容里,纯粹得耀眼。
他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那个吻,青涩,笨拙,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从此,万劫不复。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又惊世骇俗。优等生和纨绔子,两个世界的人,隐秘地纠缠在一起。他享受着那份炽热的、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爱恋,却又无时无刻不被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吞噬。
钟宸章太亮了,太招人了。他像一团不受控制的火,随时可能灼伤他,也可能照亮别人。
这种失控感在大学时期达到顶峰。看到钟宸章在不同的圈子里游刃有余,看到各色男女围绕在他身边,看到他因为家庭的纵容依旧活得没心没肺、肆意张扬……而他,却要为了将来能真正掌控命运,在另一个更残酷的赛道上拼命厮杀。
那种强烈的对比和不安,最终扭曲成了偏执的占有欲和毁灭欲。
如果他不能完全掌控这团火,那就亲手熄灭它。
于是,他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将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无意”地送到了最希望抓住钟宸章把柄的钟宸越手中。
他至今还记得,钟宸章得知真相时看他的眼神——从难以置信,到崩溃,最后化作一片死寂的绝望和恨意。
那是他想要的“控制”和“安全”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也跟着一起死掉了。
六年来,他一步步爬到了足以俯瞰众生的位置,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却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活着的实感。直到,钟宸章回来的消息传来。
那颗死去的心,才重新疯狂而偏执地跳动起来。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无论用何种手段。
祁靖宁猛地从冰冷的回忆中抽离,眼底最后一丝迷惘和痛楚被彻底冰封,只剩下更加坚定、更加疯狂的偏执。
他拿起内部电话,按下按键。
“陈明,”
“准备车。去钟宸章公寓。”
“现在。”